“凶杀?”陈宣舟来了兴致。
“嗯,真挺怕的。我家房子大,就我跟华姑两个人,夜里透气找灵感都不怎么敢在院子里乱走。特想搬。”华雨眠长叹一口气,“可这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感情深。”
“你们小区也没几栋吧?邻里间不来往的吗?”
“他家有个孙子,好像叫贺熙什么的吧。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次,不知怎么把我给恼了,我还拿石头砸了他后脑勺,都流血了,但也没见他家找上门,就那一次。”
“所以你心虚,怕这老头儿夜里来找你讨债啊?没事,我以后多送送你。”陈宣舟脱口而出,讲完才觉这话有些过了。
“小姐——”华姑远远地迎了上来,“可算回来了,颜小姐等您好久,她把奖杯给您带来了。”
“您……快去看看吧。”华姑又提了一句。
红眼
华雨眠进屋后,连看都懒得看,哗啦一下就将装着奖杯的箱子往墙角一踢。见她这副憋了好大一股气的样子,颜芃猛然意识到,自己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可脸颊上的泪迹还未干透,羽睫湿漉漉的,根本没什么好掩饰的。
“这奖杯,不想要。”华雨眠冷冰冰吐出六个字。
“打发人呢。”华雨眠哼了一句,顾自取杯喝水。待玻璃杯中的水喝尽了,她才拿眼风有意无意地扫了扫颜芃,“外头下雨了吗?都下到室内啦?”
颜芃面上一阵热,美眸盯着华雨眠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只觉脑海中涌出的问题如散了线的毛线球般,愈发凌乱。
“你跟骆殿祎……到底什么关系?”颜芃也不知自己脑子怎么转的,直接就把心里最想问的问题给问出来了,“是不是真像报道上说的那样,他跟你……”
“算了。”颜芃忽然起身,像是害怕听到答案般喃喃自语,“其实跟你也无关。”
华雨眠来了兴致,一扫面上的阴晴,睁大眼睛盯着颜芃。
“算了。”颜芃一个劲地摇头,“不关你的事,把你牵扯进来,并不好。”
“嗯。”华雨眠淡淡点头,“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掺和别人的事。”
“我先走了。”
颜芃走得很疾,甚至都没有理会从后屋追出来的华姑。听脚步声,华姑应该是提了好些吃食想让自己捎上,但倔脾气上来的时候,颜芃自己也控制不住。她索性装聋作哑,一溜烟跑下山,直到钻进聿书的车里才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梅聿书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怕黑吗?”
“嗯。”颜芃喘着粗气,“路上路灯那么黑,越想越害怕。”
“你朋友住这里吗?”梅聿书转动着方向盘,“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住的啊。”
颜芃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聿书,打趣道:“大院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住的啊。”
“你还别说,我小时候可烦部队大院了。正门那条宽直道,你知道吧?巨特么长。我有一次错过校车接送,大夏天自己走回家的,差点在那条道上热死。”
“有那么夸张吗?”颜芃笑。
“有。”梅聿书掉头驶入山下的四车道,瞄了眼地图,“回哪里?”
“……”颜芃一时语塞。
“那回我家吧。”梅聿书提着稀松平常的口气。
“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他又补充了一句。
颜芃不由得望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梅聿书。聿书话不多,可每一句都有深意——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我想留你,不是因为我想占有你,只是想你在我身边。
心中涌起的情绪很难用三两句话表达,颜芃不禁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聿书的手臂。
“怎么了?”梅聿书淡笑,颜芃并不吱声。
“芃,把她接过来吧。”梅聿书扶了一下镜框,口吻如常。
“聿书——”颜芃显然没有料到。
“我想见她。”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必须见到她。”
“那别回家了,现在就去机场。”颜芃坐在副驾驶上,静静道。
“夜里有班机?”梅聿书诧异。
“嗯。”颜芃之所以这么清楚航班信息,那是因为她早在一星期前便多次查询过往返北京的班机。远达航空最近新辟了一条汴京直航航线,红眼航班,凌晨起飞,飞行时间两小时十五分。颜芃在车上只打了一个电话,便直奔登机口。机场里都是老熟人了,过了安检,自然有地勤将机票送过来,甚至连梅聿书这个不登机的,都能跟着颜芃进休息室吃口鹅肝酱蘸法棍切片。
“路上小心,一路平安。”梅聿书双手搭在颜芃肩窝上,稍稍用力握了握。
“我……”颜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声抱住了聿书。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梅聿书摇头。
飞机上两小时的时间,足够颜芃想清楚措辞、安排仔细轻重缓急。在此之前,她设想过无数遍避免正面交锋的方式,她本能地害怕冲突,更讨厌令人躲闪不及的难堪。但在所有的假设之前,她从未敢想过一件事;而这件事,骆殿祎竟大摇大摆地做了,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事发整整一个星期,她从未去细想骆殿祎是从何得知又是如何做到,因为单单是想到骆殿祎不打招呼就做了,她便气得混不愣登,恨不能即刻落到骆殿祎跟前闪他几个耳刮子。
下飞机后,颜芃上了出租车,却在司机问起地址时戛然而止——她并不知道骆殿祎的实际住址。
“师傅,您往中轴线开吧。”颜芃模棱两可地道。
“姑娘,这北京城你不熟吧。”师傅道。
“不熟。”颜芃摇摇头,“难得才来一趟。”
“您哪儿人?”
“汴州。”
“哟,那真是好地方。”
“还成吧。”颜芃心不在焉。一方面,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联系骆殿祎的,这太掉价了;可另一方面,茫茫夜色,她也无处可去,处境相当窘迫。
“师傅,您知道禾润大厦吗?”
“嗯。”
“就往那儿开吧。”颜芃将额头贴在出租车的车窗玻璃上。窗外的斑驳夜景划过她的鼻尖,她不由得裹紧了外套,疲惫地暂时闭上了眼皮。
禾润大厦有五十七层,立在帝都一水儿的摩天大楼群组里,并不那么起眼。颜芃仰头,大厦外立面的玻璃幕墙于深重的夜色中依稀透出些光亮来。大厦前台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偶尔亮着红点的操作台和半立面显示屏。颜芃憩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捡起一本杂志翻了翻。
这一翻,便翻到了朝旭出升、红霞满地的清晨。
时钟敲过六点,大厦电梯口的玻璃幕墙大开,背后的指纹门禁发出清脆的响声,全数亮起绿灯。与此同时,前台旁的小门‘咯吱’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人。他望见沙发上坐着的颜芃,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掉了手中的保温壶。
“姑娘,这么早等我开门啊。”他道。
“来改文件?”
“不是。”颜芃上前,不卑不亢地道,“麻烦您叫骆殿祎来见我。”
“哈?”
“骆殿祎,您知道吗?”
“知道啊,我们董事长。”
“对,叫他来见我。”颜芃又重复了一遍。
“呵。”中年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颜芃,“口气倒挺像我们老板的。”
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没见过。毕竟,在禾润做前台久了,偶尔有个姑娘来找老板‘讨公道’也不是多稀奇的事。要不然,公司也不会派他这么个大男人来做前台——专治无理取闹、撒泼撒野,对付难缠的主儿。
“他办公室在几层?”
“无可奉告。”中年人斜倪着颜芃,“您要喝水或者饿了想吃早餐,可以跟我讲。”
“我不想为难你,但如果我在一小时之内见不到骆殿祎,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颜芃坐回到沙发上。
“不论您做什么,只要在大厦外做,便不会为难到我。”中年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颜芃吃了闭门羹,面上并无什么表情,阖上杂志,立刻走出了大厦的旋转门。
二十分钟后,禾润集团特助崔成河被无数个来电铃声从床上拽起,连牙都来不及刷,蓬头垢面地就往禾润赶。
尽管崔成河去之前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到了现场一看,也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倒抽冷气。距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正常情况下,禾润附近是集团办公的聚集地,地铁上人满为患那是常态,但此刻,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