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橙打完招呼后径直往她站的位置走来,他一脸坦然丝毫察觉不出尴尬。
事实上,应该是蓝可可单方面的尴尬。
他赶在蓝可可行动之前就来到与她相隔3步远的地方,温和的笑容中带了一丝羞赧,“蓝蓝,你方便载我回去吗?”
蓝可可被这暖暖的笑迷了心神,她又想起陈医生跟她说过的话。
“你说你第一次对其他男生的追求没那么厌恶?确定在这之前他没有做出疏离你的举动以至于你没有产生一定的好感?”
陈医生惊讶地放下手中的保温杯。
蓝可可的记忆力一向好,何况这些日子木橙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太多遍了,而心底柔软又异常的感受让她特意记下和分析每一次和男生的接触。
第一次对他有没有抵触的情绪是那天傍晚他冒着大雨从学校里飞奔而来,只为了告诉自己一句“我喜欢你”。
--“这一切你听起来不可理喻,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我想坦白一点,它的确就不可理喻地发生了——是的,我喜欢你,一见钟情的喜欢。”
这么离谱的一句话她分文不差地记下来,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感冒生病才对他容忍度那么高,但仔细分析一下,在那次大雨之前他俩只有短短2次见面。
说起来也觉得好笑,那2次短暂的见面里木橙算是在她眼里出尽洋相了,她是有讨厌的瞬间,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香味和吴杰相似,让她感到不适。
而那些洋相在她眼里看来,就挺可爱的。
直到第三次见面,他说的那些话,交缠着大雨的磅礴水汽朝她汹涌以来,直白的喜爱让她节节后退。
她觉得这人不坏,是个坦率直白的大男孩。
这是第一次对人的追求不产生抵触心理。
“这是好的迹象,你有想过为什么吗?”陈医生静静地看着蓝可可,“我之前和你说过,心理治疗只能干预,更多的是你能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敢于直面它并且有意改变它。
现在,你能跟我说出为什么会能容忍得下呢?”
蓝可可犹豫了很久,就在要说出答案之前她的内心还是响起无数杂言,但脑海里又浮现他带着湿气的眼,蕴含着直白的情意直直看过来的画面。
他身后有如钢针般冰冷的雨水密密麻麻坠下,成为了他的武器,对准她心脏的位置,一击即中。
她回答:“他的爱很直白,就像只会爱我一个。”
蓝可可抬起头强逼自己面对这个武器,强逼自己面对眼前陈医生探究的目光。
没人知道外表温和看似对任何病人病症都很从容的医生听到这句话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她忍不住笑起来。
陈医生眼尾的细纹更显温和,“很好,这是你病情改善的第一步,或许你可以试试接触这个追求者。
在我看来,大部分性单恋都是有机会恢复正常恋爱关系的,只要你愿意相信,只要对方能给你巨大的信心。”
“加油。”
蓝可可离开前陈医生鼓励了她。
真的可以加油吗?蓝可可迷惑地看着面前的男生。
要不试试和他接触?
压下烦乱的心思,她开口道:“嗯,可以。”
*
木橙主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并没有主动问起蓝可可是因为何种原因去的诊所,蓝可可看着前方的马路,先挑起话题:“你的伤怎样了?”
随即她瞟了一眼对方的左臂,但今天他穿着卫衣,黑色衣袖遮住了手臂,只听闻他满不在乎的声音:“嗐,没事,今天刚去拆线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说完还将袖子拉起来给她看。
一道长约7公分的皱缩疤痕隐在透气肉色胶布下,等疤痕消退估计也要半年。
小伙子以前可能没经历过这种事,她出声安慰道:“医生嘱咐的药膏要涂,等1个月之后可以试试那个喜辽复药膏,祛疤挺有效的。”
木橙拉下袖子,勾唇应道:“好。”
他又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见临近饭点时间,心里起了心思,说:“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蓝蓝你待会儿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说起来,你帮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有请你吃饭什么的……”
听到“吃饭”二字,蓝可可后知后觉感受到胃里空荡的酸意。
这才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习惯不吃早餐就出门,今天也没有从文迪那里拿早餐,胃里早就消化完昨晚的晚饭。
她点点头,“可以啊。”
考虑到对方因为伤口的原因要吃清淡的东西,蓝可可带他来到附近一间出名的粤菜餐厅。
粤菜里有各种养生粥,又不会太燥热,适合病人食用。
木橙点了一碗枸杞鳝肉粥和几笼茶点,蓝可可给自己点了一个叉烧饭。
食物还没上来,两人相对而坐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可聊,蓝可可想起最近从看守所朋友那里听回来的消息。
她一边洗涮茶杯碗筷一边对木橙说:“听别人说,洪全辉在看守所里出现自杀的倾向,幸好几次自杀都被及时发现阻止下来。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见对方还没拆开一次性碗筷的包装纸,蓝可可又伸手从对面拿了过来。
她个人喜欢吃粤菜,将广东人吃饭前喜欢用沸水“啷杯”的习惯学得十足,每次和人出来吃粤菜,都习惯包揽全部人的碗杯清洗。
木橙还没来得及阻止,碗筷已经飞快落在她前面,看着她已经熟练地动手,这一幕就像是两人已经是很熟悉的关系一般。
他眉眼不自觉地带了些温柔,“我没什么想法,但理解他走不出来的原因。”
倒扣的水杯在盛满水的碗里快速转动好几圈,将烫热的杯子拿了出来,蓝可可侧腰弯身将碗里的水倒落脚下垃圾桶。
再次起身跟着说:“嗯,在我们警方看来,了解到的事情会比你更多些。陈旭的死其实也是由很多因素导致的。
小时候因父亲的家庭暴力导致精神失常,长大之后因为性取向的问题遭受别人的歧视和辱骂,母亲忙着生计没法给予足够的关怀,在校园里老师同学都将他当瘟神一样避开,觉得不接触他不惹怒他,沉默的火山就不会爆发……”
“这是所有人的暴力,从小到大,都充斥在陈旭黑暗又短暂的一生。”
散着热气的叉烧饭已经送到,蓝可可说了声谢谢,忍不住先夹起一块色泽油亮,焦脆薄嫩的叉烧,咀嚼不到3下就咽下去,她神情终于带了轻松的愉悦之色。
“洪全辉可以说是他孤独的人生里唯一出现的亮色,他没想到会有人真的喜欢他,就像是这块薄薄的叉烧……”
她又从饭里夹起一块,对着木橙说:“它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它,以至于我会绕那么远路也来这里吃它。”
“陈旭他想尽办法去留住这份喜欢,但病失控了,他分不清真假以为一切又只是幻想妄想,那就死去吧,带着这份真真假假的感情坠落。”
筷子上的叉烧同时塞到口中,粉红的唇瓣蹭上了一层油光,看起来十分可口。
木橙趁着她说话的期间,鼓起勇气伸出筷子从她碟中夹起一块。
就在远离营地上空,即将以光速速度飞去敌人领域的那一刻,一双筷子直冲过来,与它成90度之间的姿势硬生生阻止它后退的步伐。
“不能吃上火的东西。”蓝可可眯起眼假笑道。
“我肚子饿了,你的看起来又很好吃。”木橙话音刚落,新鲜滚烫的粥送到面前。
蓝可可眉角嚣张抬起,没有出声,但眼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分明写着“小样儿”三个字。
筷子里的肉被夺回去了,只能灰溜溜地收回来,木橙将砂锅里的粥舀到碗里,又将对方的碗拿了过来舀上。
他好似随意问:“那蓝警官,在你们看来,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同-性恋真的很让人恶心吗?”
“又或者说特殊癖好的人都很令人讨厌吗?”
闻言蓝可可抬头看着他,她牙齿轻咬筷子尾端,说:“我觉得不恶心,爱就是爱,无关于你的性别。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在背后抵制,觉得他们是异类是变态是恶心。这种歧视心理,大多时候,又往往出自同-性。”
她放下筷子,收起脸上难得放松的神色,正经地向一个与自己见了仅仅数面的人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伤害人的往往是同-性。女生普遍对男同包容度高,但换做女同,相较于男同,她们会想怎么会有女人喜欢女人,会忍不住想她十指紧扣我的手的行为好恶心啊,她要干嘛她要将我同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