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像是静谧的水下世界,一草一木皆是风情,就连被吹的沙沙作响的树叶都透出沉甸甸的韵味。
迷人,却也不真切。
佣人恭候在门口。
陈歆野下车,管家即刻上前。
她微微点头,所到之处,佣人们纷纷欠身问候。
走过前庭又穿过意大利文艺复兴式时期彩绘的玻璃走廊,陈歆野进入玄关。
室内,留声机播着舒缓的夜曲。
“回来了。”
楼梯上,一位高挑典雅的中年女人静立着,要不是说了话,旁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中古世纪油画中的贵妇。
陈歆野上前,仪态端正,应了声:“妈。”
关孟珍颔首,吩咐佣人叫老爷到餐厅用餐。
餐厅很大,甚至是空旷。
从欧洲空运来的十六人雕花长桌,像是横亘在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
陈歆野坐在右侧,对面是关孟珍,正座是陈屹——陈歆野的父亲。
陈家的规矩很多,吃饭时尤其多。
陈歆野坚守“食不言”的原则,默默吃饭,神情专注,只祈祷着早早熬过这一劫。
可偏偏,是祸躲不过。
“回国前,我在伦敦偶遇曹家。”关孟珍说。
陈屹擦擦嘴,问:“东兴石油?”
关孟珍点头,继续道:“曹家的小儿子前年还来家里做过客,和歆野见过。”
“也是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了。”陈屹放下筷子,换成汤匙,“有空可以邀来家中做客。”
两人顺势开始分析起东兴石油这几年在国内的势头,包括未来的走势、资产评估、市场占有率,以及与琨天集团和跃信航空的契合度。
陈歆野握紧筷子,手背绷着青筋。
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先走了。”
她急不可耐想要逃离,就听一声威严的“站住”。
“处理工作?你的什么工作?”陈屹的语气十分冷酷,“已经给你时间叫你玩了一年,差不多就回来。愿意进集团,有的是职位给你安排。不愿意也无妨,你终归要相夫教子。”
陈歆野沉住气,转过身,说:“爸,我是学表演的,演戏就是我的工作。这是我的职业,我热爱并且为之努力。”
陈屹反问:“没有家里给你撑腰,你的职业能叫做演员?”
陈歆野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我再强调一遍。”陈屹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桌面上,“你是我们陈家的女儿。你可以无能、可以任性,但是,不能丢陈家一分一毫的脸面。”
“我怎么丢陈家的脸?”陈歆野问,“您总说我丢脸、丢脸,到底丢哪儿了?您分明是对你我的职业有偏见!”
陈屹冷冷地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到底,娱乐圈在豪门人家眼中是最底层、最上不了台面的。
别的暂且不论,多少女明星用尽各种方式想要接近富商,但到了真豪门这个阶层,大人物是连个眼神都不屑分给她们的。
“坐下。”陈屹松开手,“吃饭。”
陈歆野看向关孟珍。
从她和陈屹争执开始,关孟珍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就着这个空当,关孟珍尝了尝厨房送来的汤。
陈歆野轻笑,说:“您和我妈慢慢吃吧。”
*
梵致高端会所。
女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晃着红酒杯,一个仰脖,酒一饮而尽。
“别喝了,差不多了。”时穗说,“喝酒并不能治疗情绪,除了转天头疼难受,什么效果没有。”
陈歆野不听。
时穗不喝,那就算了,她喝给她看。
陈家是官商结合家庭。
陈屹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一位哥哥,也就是陈歆野的大伯父,身居高位,不便插手家族集团,所以琨天一直由陈屹掌控。
兄弟二人一官一商,明白的人都知道陈家是宜城最低调却最有权势的豪门。
而陈屹和关孟珍是典型的联姻。
琨天那时候要开拓海外市场,跃信需要国内巨擘铺路,拓展商业版图,两家不谋而合。
在陈歆野的记忆里,像是今天这样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的场景,不超过二十次。
陈屹忙,关孟珍也忙。
两人要是碰上,忙上加忙。
因为他们得既算计着自己的利益,又得想着合伙实现利益最大化,他们是想分割却又不得不捆绑的命运共同体。
这辈子,都得困着彼此。
陈歆野又干了一杯。
望着空空的杯子底,她喃喃道:“会不会遗传?”
“什么?”时穗凑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家庭不幸,会不会遗传?”陈歆野自嘲地笑笑,“会不会,我也早晚要成为联姻的工具,为这个家贡献我唯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