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向暖阳(41)
医院很混乱,护士医生在各个病房之间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消毒水气息弥漫在鼻间,耳边还夹杂着家属的呼喊声。
余冰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
她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颊上有大大小小的刮伤,衣服也很乱,整个人小小的,无助地坐在椅子上。
余冰家没多少亲戚,父母生她的时候比较晚,老一辈的都去世了,母亲是高龄产妇,生她的时候没能度过难关,也走在了病床上。
因此当父亲出事的时候。
守在病房外的只有她一个人。
余冰有洁癖,按照往常,她绝对不会随便坐在医院座椅上,但她此刻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余冰爸住的是加护病房,家属没办法长时间在里面待着,就算进去也需要穿隔离衣。
向暖缓缓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余冰双眼无神地看了她一眼,歪下头,倒在她的肩膀上。
向暖什么也没说,就让她靠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余冰慢慢开口,带着哭腔:“今天我们出去拜年,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时候就出了车祸。”
“当时吴叔开着车,车撞上的那一刻,我脑袋发懵,神智完全游离,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说到这里,余冰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喉咙,声音越发哽咽,“下一秒,我爸就把我整个人完全抱进怀里。”
她起身,抬头,望向向暖:“他整个人就这样把我罩住了,我因为害怕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睁眼,就看见浑身是血的我爸和吴叔。”她隔着玻璃窗望向躺在重症病房里带着氧气罩的父亲,接着说,“吴叔当场死亡,我爸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向暖,你说,为什么是我们呢。”
向暖也朝病房内望了一眼。
病房里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插满了管子,整个人虚弱无比。
难以和那个开家长会侃侃而谈的余总联系到一起。
车祸。
交通事故的发生概率很高,新闻里几乎天天播。
但是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边人上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就躺在了病床上。
想了想,开口问道:“车祸是怎么造成的?”
余冰睁眼,说:“撞我们的人酒驾。”
向暖闭了眼睛。
过年难得相聚,聚在一起少不了酒,酒后开车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每个人都抱着自己不会出事,能安稳地开车的心态,最终导致出了事故。
这些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对自己,对别人负责?!
向暖没再多说什么,余冰现在的状况,只希望有个人陪着。
两人又在走廊上待了会,夜幕降临,天空覆上一层墨蓝,昏暗无比。
向暖想了想,自己看电影时吃了一大桶爆米花,还不算饿,但余冰应该还没吃晚饭,她看了看余冰,说:“我下去买点吃的,喝粥吗?”
余冰现在一定什么都吃不进,喝点粥起码能填饱肚子。
余冰没吭声,点了点头。
向暖慢慢走向了电梯口。
途中,路过一个病房时,她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面上带着苍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向暖皱眉:大伯?
因为大伯欠债的缘故,向曦又借住在她们家,她在心里认为大伯是躲到外面去了。
他怎么在医院?
向暖慢慢地移到病房门口,往里面确认了一眼。
看完这一眼之后,她转身离开。
她没看错,就是大伯。
为什么他在住院?
这下这些天向父向母一到饭点就急匆匆地往外冲也有了解释。
按照往常,向暖会去问一问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目前她身边太多事了。
家里发生的事是一团迷雾,追问父母可能又出不了结果,眼下余冰家又出了事。
她已经没精力去纠结别的了。
生活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每一个人裹在其中,勒的透不过气。
向暖长舒一口气,离开医院。
医院附近就有小卖部,她去那打包了两碗速食粥。
倒是凑巧,小卖部里坐着的大哥正是上次和任乘风吵架时安慰她的大哥。
大哥显然认出了她,问道:“小姑娘,又是你呢?家人病还没好啊?”
向暖没过多解释,点了点头,在心里想着大哥记性真好。
大哥接着说:“你上次简直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整个脸肿到不行,泪痕都没擦干净,就印在脸上。和失恋了似的。”
向暖在心里想,那不就是失恋么?
她又回忆了一番上次那丢人模样,面色发红发烫。
都怪任乘风!
没再多和大哥闲聊,在店里泡好了粥,拿袋子装好,就朝着医院跑去。
离开时,大哥叫住了她。
“小姑娘,我在这医院附近干了十几二十年,无数生老病死都看过,每个家庭的肝肠寸断也看过,但我们人啊,要把生命看淡点,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人生才能没有遗憾。”
向暖听完,愣了几秒,点了点头,离开了。
她忍不住地想,余叔有遗憾吗?
他会不会为了余冰,在昏睡中疯狂与死神作斗争?
回到医院。
今天离家比较久,父母难得没有打电话催。
把粥袋子拆开,拿了两个勺子,她掏出一个勺子塞到了余冰手上。
余冰僵硬地接过勺子和粥,放在嘴巴下漫无目的地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喂。
过了许久,碗里的粥渐渐消失。
余冰就像一个机器,她知道自己身子不能垮,所以一定得吃饭,但看她这样子,可能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向暖也吃了几口,下午爆米花饮料吃太多了,现在实在吃不进,把碗丢到一旁。
她握住余冰的手,眼神真挚地看着她:“余冰,你心里有什么,和我说说,行吗?”
平日里余冰咋咋呼呼的,什么都由她爸罩着,几乎就是一个生活白痴,此刻她爸倒了,她的生活几乎也塌了。
听到这话,余冰转头望向向暖,眼中含着泪:“暖暖……”
她扑到向暖怀里:“医生刚刚说,我爸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向暖内心大震。
植物人?
不会醒,不会死,一直躺在病床上,给家人无数希望又无数绝望。
余叔在重症病房,医生之前也说了救不回来的可能性也有,她一时不知道成为植物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拍着余冰的肩膀,只能从言语中给她灌输力量:“余冰,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都才十八岁,心中有着大人般的倔强却又不能学大人一样拿主意,相互依偎着。
向暖望着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心中蔓延着浓浓的无力感。
又过了一会,天色已经很晚了,向暖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了。
她和余冰道了别,并问余冰要不要去她家住。
余冰摇了摇头,说医生都和她爸认识,她已经和医生打了招呼,今晚住在医院。
明天早上让保姆送换洗衣物来。
余冰家保姆这几天回老家拜年了,正好大年初四回来。
向暖想了想,觉得余冰这样安排的确更妥当,拍了拍她的肩就离开了。
回到家,向曦一个人在客房里刷题,父母二人都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她回来了,向母赶紧凑上身:“怎么样?余冰家出什么事了?”
虽然一开始生气,但回家后想了想,能让向暖这么着急,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虽然平日里不是多喜欢余冰这姑娘,但好歹是暖暖唯一的朋友,况且人家家里出了事,向母傍晚一个人坐在家里,越想越担心,甚至有些后悔当时没跟了去,两个小孩能拿什么主意?有个大人在起码能镇镇场子。
向暖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说完,向父向母面上都浮现担忧。
向母愁着一张脸:“那现在怎么办啊,余冰她一个人,能受得住吗?”
向暖摇头:“我去的时候,她精神状态都要崩溃了。”她接着说,“还好她父亲平时人脉广,医院里认识的人也多,也认识余冰,平时会照顾一下。”
向母又问:“那她现在每天吃什么啊?要不明天我多弄点,你给她送医院去?她在哪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