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南风吹(38)
高子健的长相很普通,脸颊边还有两三颗青春痘,少白头让他看起来有点沧桑,一米七八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人,眼底有着和我一样的忧伤。
视线相碰,我们还会产生共鸣。
“小兔崽子,让我抓着你了吧?”
突然间,从小楼下冲上来几个男人,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电棍,一按还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我有一瞬慌乱,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四望阁不让人进,这些是管理人员,随后我看见了走上楼梯的林军。
他们跟踪我?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闹,有最多的是悲伤。
我知道,我和高子健完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曾经带我走出压抑世界的那道光要消失了,我们再也不能互相救赎了。
我听见了林军的咒骂,听见了高子健的辩解,然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看见林军给了他一拳,我看见他们张张合合的嘴,然后我的视线模糊了。
被林军拖走前,我看见了高子健迷茫的眼神,我突然很想问问他,我哭的样子是不是难看极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的慷慨陈词。
“要不是那小子还没成年,我肯定给他带回来让你打他!”林军率先和我外婆邀功。
“你可别带回来,让小区人看笑话。”外婆说道。
“林熙我告诉你,从你出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你小哥就一直跟着你,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懂不懂自爱?”林军的手指到我鼻子前,好像下一秒他就会给我一巴掌。
我扬起那张带泪水的脸,“你们凭什么跟踪我?”
“你跟那小子钻小树林子你还有理?要是你爸不跟着你,你俩现在就睡了吧?”外婆永远都是挑最坏的词来羞辱我。
我笑了一下,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我就任由着他们把我的自尊心挖出来,狠狠地碾压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直到支离破碎,直到鲜血淋漓。
第四十七章 被尘封的往事(三)
我叫林熙,我自杀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偷钱,找男人,因为例假的推迟而被认定怀孕。
我身上标着越来越多的骂名,这些无一不是外婆赐予我的。
既然已经不自爱了,我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彻底的放肆起来,我很俗,我只想要快乐。
我自甘堕落,自甘跳入深渊,别救我,救我就是害我。
刚满十七岁那年,我吸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过肺时,那口烟刺痛着我的喉咙,我强忍着没有咳嗽出来,烟雾吐出来时变得很淡。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一切都可以随着这支烟而烟消云散,我爱上了这种感觉。
我开始夜不归宿,妆容也越来越精致,我成了那些好学生眼中的另类,成了那些混混的好兄弟,成了几年前我认为我最不可能成为的人。
我问过段文博,问他高子健怎么样了,段文博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高子健像是变了一个人,白色的头发好像更多了,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不少的烟头。
我吸了口手中的烟,你看啊,纵使分隔两地,我们还是一样的。
“你姑娘快把我气死了!”这是外婆在和我母亲告状。
外婆耳朵比较背,要开免提才能听见,我听见母亲在那边说,“你跟她生什么气,给你气坏了呢?孩子没了我还能再生一个,妈没了我去哪找?”
外婆似是满意了,又和母亲寒暄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我全程一言不发,我以为我已经对这些话免疫了,可事实证明我还是会难受。
我约了尹文茜在学校门口见面,我有太多话想和她说,除了高子健,就剩她最懂我了。
马路对面,尹文茜疯狂的对我挥手,我跑过去和她汇合。
“又在家待不下去了?”尹文茜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我叹着气点头。
她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我们刚要走开,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怒吼,“你俩别走!给我站那!”
我心里‘咯噔’一下,把尹文茜往前推了一把,喊道,“赶紧走!”
尹文茜愣了一秒,等她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外婆抓住尹文茜的衣服上去就要扇她,嘴里还骂着脏话,“我让你和林熙玩,你个小瘪犊子,我让你和她玩,让你勾搭她……”
尹文茜只能用胳膊挡着我外婆的进攻。
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卖店里的老板娘也站到门口观看。
林军打高子健的场景和外婆打尹文茜的场景逐渐重合,我脑子里一团浆糊,终于啊,我终于被她逼到只剩自己了。
“别打了!”我冲过去分开两人,又对尹文茜喊,“你快走!”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快速跑走了。
“你混蛋!”外婆骂我。
看着尹文茜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回到家里,林军带着一个小伙子等在家门口,外婆很客气的把他们请进屋。
“林熙你胆子挺大啊,连你外婆都敢打?”林军站到我跟前,像是在审问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愕然的看了一眼外婆,外婆逃避似的错开目光,我自嘲的笑了,看来这又是我的好外婆安给我的罪名。
“你不是说你再管我,你都是我养的吗?”这是我第一次直视林军的眼睛。
“操你ma的!”
两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林军又拽着我绑在脑后的马尾,把我从沙发上拖到门口。
那个小伙子走过来拉开林军,不停的劝他。
我从冰凉地板上慢慢的爬起来,又有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我没擦,径直走回房间。
……
我被林军带走了,在目睹了我被林军打过之后,外婆让他把我带走了。
刚到他家时,我不停的在挣扎。
挣扎过后,我妥协了,我自己掰折了可以飞翔的翅膀,开始在林军身边当一具行尸走肉。
在他家的每个夜晚我都彻夜难眠,有时候我就在床边一坐到天亮。
林军总是夜不归宿,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偷点一支他的烟,当烟雾进入我的肺部,我才能感受到原来我还活着。
他爱喝酒,他每醉一次酒,我都会遭一次殃。
林军第一次喝多了回家是凌晨十二点,他径直推开我的房门叫我陪他出去吃饭,我婉言拒绝,却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后来在他喝多的时候,我都会锁紧房门关上灯,假装我已入睡。
那天,我听见了他开门的声音,我快速的锁门闭灯,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我以为这样能逃过一劫。
林军又一次想闯进我的房间,发现我锁了门之后开始疯狂敲门。
没有办法,我只能换好睡衣去开门,我揉着眼睛,假装刚刚在睡觉。
“别装了,你几点睡我还不知道?”林军无情的嘲讽我。
我不说话。
“咱家进来人了?”林军突然问。
“没有啊。”我摇摇头。
林军笑了笑,因为喝多了所以说话还有些不利索,“林熙,你很聪明,但你就失算在你不了解我,我出门的时候拖鞋喜欢正着摆放,回来时它变样了。”
林军离我很近,无名的恐惧浮上来,眼眶有点湿润,我解释道,“可是家里没进来人。”
“你还不承认?我都有监控拍到你带男人回家!”林军开始胡言乱语。
“那你拿出来,我看看。”我在家安静的呆了一天,我还真不知道他从哪拍的。
“你不用看,你没找过男人?你看看现在谁敢和你玩?”林军的话变为羞辱。
越来越多的侮辱性语言攻击着我,我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就是想羞辱我,我哭喊着和林军吵起来。
忽的,我突然觉得喘不上气,从脚开始麻木,麻木感逐渐蔓延到整个身子,我蹲下开始大喘气,攥着拳头的手掌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好像失去了知觉。
“你别在那装。”林军不仅没停止,反而更是变本加厉。
除了哭,我没有了任何反抗,我盯着门,我祈求能有一个邻居来救救我,然而没有。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没听见,他们只是怕引火上身。
骂累了,林军把我扔在客厅,自己回屋去睡觉了。
我在黑暗里坐着,不知缓了多久,手终于能动了,所有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