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南风吹(36)
林熙:“那我走了?”
这回换成了李秀琴开口,“赶紧走吧。”
林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倒头就睡,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她又急匆匆的奔回医院。
这一晚还算好过,没有了吊瓶的折磨,林熙坐在凳子上窝了一宿。
在李秀琴住院的第三天的傍晚,林母终于赶了回来。
“妈……”林熙站了起来,母亲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
“你回家吧,我在这看着。”孙丽娜自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再睡医院。
母亲在这,林熙很放心,看起来李秀琴也挺开心的。
“知道了。”
“对了,你明天早上来医院吃饭吧,想吃什么?”孙丽娜递给林熙一张外卖单子。
林熙随意的翻看着,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直白的说道,“你回家做饭多好,熬点肉粥给外婆。”
“也行……”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李秀琴,她突然抗议,“我不吃!”
接着又说道,“天天喝粥,有什么可喝的?”
“不喝就不喝,你看你生什么气?”孙丽娜坐在床边给李秀琴顺气。
李秀琴突然提高了音量,“她这不是作你呢吗?你刚回来就让你做饭。”
这几天的过度疲劳让林熙忍受不了李秀琴的蛮不讲理,“我就这么一说,那你想吃什么你点。”
李秀琴冷哼一声,“吃什么都是你们说的算,你看我喜欢吃吗?我就是不说。”
“你们俩就是不想让我吃,你俩还让我活不?”
也不知道这是李秀琴从哪得来的结论。
“怎么就不让你活了,你看你那个话说的。”孙丽娜说道。
林熙也是服了李秀琴的阴魂不定,“别闹了,这还在医院呢。”
李秀琴的矛头直指林熙,“我犯病不还是因为你?我这病就是你给我气犯的!”
“不学好,抽烟喝酒,偷家里的钱,看你出去我跟在你后面,你还东奔西窜的把我甩开,最后跟那男的钻小树林……”
说到最后,分贝越来越大,所用的词汇更是不堪入耳。
林熙脸色苍白,心里是止不住的颤抖,过去被她刻意抹掉的回忆慢慢浮出水面。
那些话脱口的一瞬间,林熙如身置冰窖,她好不容易搭建起了坚硬的盔甲,却在这一刻化为乌有,飘散开来。
林熙好像看见了血淋淋的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病房中的无数道视线像是要把她一刀一刀的凌迟。
孙丽娜皱起眉头,低声呵斥了一句,“你嫌病房人少是不是?”
林熙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走出病房的,诺大的医院好像快速旋转起来,她眼中写满迷茫和无助,她现在该去哪?
医院大厅的旋转大门被转开, 闵川身上的白色工装还没换下,看见林熙,他摇晃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他们共享的定位系统。
闵川露出的一口大白牙深深地刺痛了林熙的眼睛,她所有的咬牙强忍在见到闵川的那一瞬都被瓦解,闵川的笑容逐渐被严肃所代替。
林熙发誓她没有哭,她只是视线有点模糊了,需要使劲的眨几下眼睛,只是越眨脸上的水就越多。
林熙也忘了这一个夜晚她喝了多少瓶酒,只记得她身边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熙?林熙?醒醒,你家在哪?”闵川轻轻的拍打林熙的脸颊,林熙却毫无反应。
闵川无奈的摇摇头,横抱起林熙去酒店开了两间房。
回房的路上林熙也不消停,搂着闵川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阿川,你看我棒吗?被误会的时候我没哭。我妈不理解我,我没哭。就连要死了,我也没哭。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闵川心头一窒,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抓紧了他的心脏。
半晌,闵川说道,“你最棒。”
半梦半醒都林熙勾起唇角,又往闵川身上蹭了蹭。
闵川将那熟睡中的小人儿放进大床里,用被子盖好,抬手拭去林熙眼角残留的泪珠。
林熙,你知道我也会疼吗?
最后闵川在她头上留下一吻后离开了房间。
沉睡中的林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是那些被压在内心最深处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
第四十五章 被尘封的往事(一)
我叫林熙,我是一个小偷。
屋外狠狠砸门的是我的父亲林军,屋内放下刀,转身搬起凳子的是我的外公,拦着外公的是我的外婆,我的母亲正平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而我,抱着奶瓶坐在沙发的最中间咬着奶嘴。
儿时的记忆被定格在这个画面上,即使十几年过去了,那副画面也清晰依旧。
刚开始我还不懂为什么一家人要这样针锋相对,后来我才知道这叫离异家庭。
幼时,父亲也会隔三差五的来看望我,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带我吃好吃的食物。
可外婆和我说过,“你记着,是林军不要你和你妈了,你得恨他一辈子,以后别给他养老!”
我用着外婆教我的方法,一遍遍的奉承他,其实在我心里还是有些喜欢这个父亲。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见了父亲手臂上的纹身,我看见了他身边换了一波又一波的女人,我还看见了他多少个酗酒耍疯的夜晚。
刚开始这些画面只是在我脑海中的角落,后来再加上外婆潜移默化的熏陶,‘父亲’这一名词在我心中是越来越不堪。
母亲的婚姻遭受失败,但外婆和外公的婚姻也不过如此。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一次严重的争吵,还是我找来了邻居奶奶,‘战争’才得以化解。
九岁那年,外公患了肺癌,在掏空了我们家家底之后,与世长辞。
撑起这个家的重担彻底落在了我母亲的肩上,我一年里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从每三个月见一次变成了一年见两次。
于是,我开始了和外婆相依为命的生活。
每当夜晚,我总会想起离去的外公,这时我会偷偷的掉几滴金豆子,我怕我也会死,我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年龄的增长到十二岁,我开始向往外面的美好,同龄的孩子在外面欢呼雀跃,我很羡慕。
我之前也和外婆说过出去玩的事,外婆总是一口否决。
“外婆,我能出去和他们玩一会吗?”我再一次鼓起勇气去找外婆,可我依旧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等你写完作业的吧。”破天荒的外婆竟是没有拒绝。
认真写完作业,我带着不可抑制的愉悦去找外婆,外婆又道,“吃完晚饭再出去吧。”
等到晚饭结束,我还是怀揣着希望去找外婆,这一次,外婆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出去吧。”
我终于明白,这不过是外婆营造的美好的谎言,我的童年被禁锢在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我只能看见偶尔会落在床边的麻雀。
外婆从没给我过零花钱,后来父亲来看我时,总会留下一笔小钱,并叮嘱我不要告诉外婆。
一百元的大票我都是如数交给了外婆,唯有一些小钱进了我自己的腰包。
有时买一些稀罕的小物件带回家,我也不敢和外婆说实话,便说是朋友送的。
十五岁冬天的一个清晨,临近上学的时间,外婆突然说她丢钱了。
“林熙,我昨天把钱给你了吗?我丢了一百块钱。”外婆一边在家里慌乱的翻找一边问我。
我在桌边吃饭,丝毫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没给我,你看看是不是放哪了。”
外婆从客厅找到卧室,还是一无所获,嘴里念叨着,“这事奇了怪了。”
等外婆再次回到客厅翻找时,一百元竟出现在被她翻过的包中。
“找到了。”外婆舒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琢磨着什么。
我无奈的笑笑,外婆的记忆力真是硬伤啊,这笑容还来不及收回,我听见了外婆的话。
“林熙,钱是你拿的吧?”
我刚咬下的油条来不及细嚼,囫囵的咽下去。
“什么?”我问。
“我刚才找的时候把包都翻遍了,现在钱又出现了,钱还能长腿自己跑?我就说吗,你哪个朋友能这么好心经常送你东西?”
没等我反驳,外婆又说道,“我最近就觉得我包里的钱不对,你偷几回了?”
‘偷’这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我的耳膜,我解释道,“不是我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