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10)
没了声响,走廊里的声控灯渐渐灭掉,周围彻底陷入漆黑。
他静静站在那里,身形瘦削,落了一身的孤寂。
半晌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些自嘲地低声说。
“不是四年,是十二年。”
“时绿,是十二年。”
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整整十二年。
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
他早就被执念折磨得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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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云三冬扶着时绿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时绿一言不发,身子半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帽帽,你喝口水,”云三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把水杯递给她,“待会先睡觉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时绿没接水杯,默默盯着水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冬,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喜欢逃了午休去外面上网,后来就不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三冬接话:“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时绿弯起唇角,不是平时那种嘲讽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云三冬很少看见她笑,此时看到她的笑容,再想到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情,顿时像被刺了一下,泛起心疼。
“帽帽,睡觉吧。”
“嗯。”时绿揉着太阳穴,低声应下。
在云三冬的帮助下,时绿草草洗漱完,上床休息。
梦里,她走在黑暗的隧道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不知疲倦地走着。
黑暗的尽头,是有许宿野的回忆。
那是初三的时候。
有天网吧老板关门休息,时绿就没出去,留在班里午休。
她枕着手臂,一转头,正好看到许宿野安静的睡颜。
他的脸面对她的方向,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睫毛长而直。
时绿打量了他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他唇上。
他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看上去很柔软。
盯着看了一会儿,时绿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把书立起来挡在前面,一点点凑近他。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鼻息。
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最终,嘴唇轻轻贴在一起。
只碰了一下,时绿就迅速退开了。
她用指尖不停轻点自己的唇,又看了眼熟睡中的他,心跳难得失控。
从那以后,连着好几天,时绿都会趁着午休的时候,偷偷亲许宿野。
这跟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对异性和亲密行为的好奇。
至于为什么是许宿野,一方面因为他们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比其他人更亲密些。
另一方面,许宿野长得好看,平时也爱干净,没有其他男生身上的汗味,时绿不觉得排斥。
直到有一天,时绿再一次偷亲他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
她差点被吓得尖叫,反应过来后,立刻退开,神色有些惊惶。
许宿野睁开双眼,漆黑的眸中没有半分睡意。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什么都没说。
时绿就那么让他牵了一个午休。
两个人谁都没提刚才的事情,只是在桌子下面,偷偷地牵手。
到后面,他们交握的手心的都沁出了一层汗,濡湿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心虚,时绿没挣开他的手。
她也忘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像是一团乱麻。
下午放学后,等班里人都走光了,许宿野低声说:“时绿,在班里容易被发现。去天台。”
时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学生们都已经走了,整栋教学楼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在楼道间回荡。
她跟在许宿野身后,一起沿着老旧的楼梯,走去楼顶的天台。
空无一人的天台。
许宿野把她抵在墙上,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原本颜色偏淡的唇,也染上了嫣红的水光。
他逆着光,眼瞳黑而浓,身形高大清瘦,身后是刺目的夕阳,大片橘红的晚霞。
傍晚的风燥热,送来了夏蝉嘶鸣,还有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那是时绿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夏天。
从那以后,他们放学后经常去天台,在那里偷偷亲了很多次。
只是最后一次亲吻,闹得很不愉快。
那时,因为他们两个过于暧昧的举动,班里已经有人开始传他们两个的闲话。
时绿骄傲,被人这么议论,让她觉得难堪。
那天,许宿野像以前一样,用力抱着她亲吻。
他们两个的身体贴在一起。
时绿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软的东西,在轻轻舔她的唇,试图顶开她的唇齿。
时绿心里绷着的弦忽然断了。
“啪——”
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许宿野毫无防备,生生接下,半边脸瞬间泛起红。
回过神,他立刻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一瞬间,被其他人议论的难堪,这段隐秘关系带来的羞耻感,一齐涌上心头。
“滚啊!”
时绿用力推开他,转身跑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宿野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出来,时绿对他根本没有感情,只是在玩弄他。
可他心甘情愿当她的消遣。
哪怕一颗真心,连同尊严一起,被她踩在脚下。
第7章 仰望
宿醉后醒来,太阳穴隐隐作痛。
时绿眯起眼睛,忍着头疼坐起身。稍微缓了一会儿,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凉水。
凉水入喉,昨晚的记忆一一浮现。
她被江承的话刺激到,不小心喝醉,跟阿冬一起回家,却认错了门,当着人家面开人家里的锁……
时绿喝水的动作蓦地停下,怔了一瞬。
昨晚,她好像又遇到许宿野了。
等时绿穿好衣服下床,云三冬早已醒来,这会儿正闲着无聊捋漫画大纲呢。
“帽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到她起床,云三冬放下笔,从沙发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往厨房那边走,“我煮了粥,在厨房热着呢,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阿冬。”时绿喊住她,嗓音还有些哑。
记忆模糊,她记不得昨晚那人的脸,却记得他看她的眼神。漆黑沉静,像雨夜的灯,透过疏薄的雨丝,影影绰绰照进人心里。
所以时绿很确信,那个人就是许宿野。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了。
“没事。”云三冬知道她别扭,笑着走进厨房,盛出一碗小米粥。
米粥都熬出了米油,金黄的一层。
“帽帽,你怎么正好跟你前男友住同一个小区,还是对门?”云三冬随意提起。
时绿下意识想说“巧合”,可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跟许宿野分手之前那段时间,他正在做创业前的最后准备,曾特意问过她,给公司起什么名字好。
时绿不耐烦,让他自己想。
后来他问,用他们两个的名字可不可以。
她还笑他土。
签租房合同那天,中介问她的那家公司名字叫什么?
律晔科技。
律、晔。
她会和许宿野住同一个小区,有两种可能的解释。
一种,纯属巧合。
许宿野的公司就在这附近,他住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而她贪图享受,所以选中这栋楼,他们恰巧住对门。
另一种,这一切都是许宿野暗中安排。
如果是以前,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第二种可能。
可现在,时绿觉得第一种猜测更合理。
毕竟许宿野对她早已不复当初。
昨晚她借着酒劲,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给的回答也是否定的。
在他心里,应该还恨着她吧。
“巧合吧。”最终,时绿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看不出云三冬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没再继续问。
时绿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喝着粥。
“帽帽,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什么?”
“你还喜欢他吗?”
勺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时绿垂下眼睫,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想起许宿野,她的感受很复杂。不可否认的是,愧疚和后悔的情绪占了大头,剩下的部分,爱有几分,她自己都不清楚。
“那你想跟他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