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听话地点了点头。
于是,任天野把简晞送去ICU病房外专门的家属休息室,给她安排了一张舒服的长沙发,让她慢慢躺下来休息。
很快,心理科和简晞熟识的杨医生迅速赶到。
杨医生很赞赏任天野的通知安排,简晞母亲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如果不及时对简晞心理干预,她曾经压下的焦虑症和抑郁症,绝对会迅速反扑。
杨医生就在休息室陪着简晞。对她慢慢地心理疏导和安慰。
简晞也听到站在走廊上的任天野,开始打各种各样的电话。
他的声音低沉,但格外清晰有力。
很快,任天野的小姨李知慧,用最快的速度从郊区别墅匆匆赶到。
小姨先是进休息室看了看简晞,很体贴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安慰:“不会有事的。我会进去守着你母亲。”
小姨很快换了隔离衣,和ICU的护理长打了招呼,就直接进去了。
再很快,屿山医院的大院长,和专攻肾脏移植的副院长,也都匆匆地半夜赶过来。他们进来先和李副主任调看了李海娅的病情病历,也和任天野寒暄几句后,换了衣服进ICU去了。
原来两位院长都曾是任天野母亲的同事,倘若他母亲仍在,应该也早任副院长之职。
最后匆匆赶来的是洪宇和袁笑笑。
洪宇借了别人的车,接了袁笑笑一起过来。袁笑笑带了很多瓶瓶罐罐吃的喝的,来陪伴安慰简晞不说,小宇还很利落地帮简晞母亲请了二十四小时的贴身护理员,然后告诉简晞:
“姐姐放心,肯定不会让阿姨受一点委屈。”
简晞眼窝发烫。
这时的爱情、友情、温情,都让她空荡而恐惧的心,得到了最大的温暖和呵护。
她慌乱和焦虑的情绪,也最终在杨医生的开导下,渐渐平复下来。
简晞抬头看着在医院走廊里来回奔忙的任天野,微微湿了眼睛。
为什么妈妈就不能看看他呢?看他是个多么体贴、细致、温柔而善良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将失败的人生经历硬栽在她和任天野的身上,为什么要夺去他和她相爱的权利……她不相信任天野将来会放弃她……
七年……十年……还不够证明吗?
简晞走出休息室。默默地走到任天野的身边。
她的左手,依然还有一点点微微地颤。
那是她焦虑症发作时,不能控制的病征。
以往,她都会把左手狠狠地抠进右手的掌心。于是指甲便将肌肤,毁得一踏糊涂。
但这一次,她却走到他的身边,默默地抬手,和他十指交握。
她把自己的惊慌和焦虑,都一点一点地握进他的掌心。
任天野感受到她。
他放下电话,微微倾身向她。
看她单薄细软,感觉到她纤细的指尖。
他就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手臂环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都会过去的。”任天野抱她,那么用力。心贴着她的心,呼吸合着她的呼吸,“晞晞,没事的……都会过去……”
简晞埋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沉静下来,声音微轻:“嗯,我相信你。都会过去的……天野,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放开自己。紧紧地回抱他。
像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揉进他的生命里。
任天野也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紧她,下巴贴住她茸茸的发顶,她暖意十足的呼吸。
他们静静地拥抱。
但简晞并没有看见,任天野渐渐拉开的目光,视线落在遥远的ICU病房前,那炽白的顶类之下……
地板。苍白的光。
渐渐,越加看不清。
*
天光渐亮。医院走廊上向东的玻璃窗,又透出一点淡淡的青。
任天野一个人坐在ICU病房前的走廊上。脊背贴着空荡而坚硬的金属休息椅,肌肤传来一阵无情又冰冷的凉。
他表情绷着。
下巴锋利的线条收得很紧。
眼睛因为熬了整夜,飞扬的眼尾一点点红。平日里极好看的眼瞳陷在微青的眼窝里,光芒收敛,只余浓浓的墨色,像洇入了冰水一般,心思看不清。
胸前的衣领微敞,那颗黑色丝线绑着的旧色铜扣,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滑落出他的衣物,明晃晃地躺在他骨结突出的锁骨上。
他不说话。
唇锋,是一条线。
忽然。ICU病房紧闭的大门哗啦啦一声响——
敞开。
炽白清冷的光,淌出来。
同样熬了整夜的李副主任,走出ICU病房。
任天野立即站起身。
“李叔叔。”任天野开口。不是职称,不是职务,称呼亲切而亲昵。显然熟识已久。
李副主任也摘下脸上的口罩,半解着身后的加厚隔离服,边朝他身边看一圈:“你女朋友呢?”
“我让她先去睡了。”任天野回答。
李副主任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任天野的脸,追问:“所以七年前……就是这姑娘吧?”
任天野脸色绷紧一下。
没答。
李副主任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端倪,“难怪,你小姨说你疼她疼得要死。七年前命都差点送在她手里了,现在失而复得……”
“李叔。”任天野打断李副主任的话,“七年前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请您别在她面前提起,也不要告诉她。”
李副主任这一下吃惊了:“什么?那么大事……你都没告诉她?!”
“为什么?!”
“就因为当年分手了?!”
任天野没吭声。
李副主任从头到脚,好端端地把任天野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才不由得说:“果然。你和你母亲、你父亲,太像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忍着,自己扛。唉。”
任天野微微动了动嘴唇。
追问:“她的母亲……怎么样了?”
李副主任叹了一口气:“大院长他们都过来了,抢救了一夜,现在生命体征都稳定住了。但是像你告诉我们的一样,她精神和情绪是个极大的问题,精神科的医生们已经在给她做心理评估,但是情况恐怕很不乐观。”
“你也知道的,这样中后程的病症,病人的心理心态,和治疗配合,都是影响病情治疗的极大因素,她这样的精神状态,未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任天野浓眉微攒:“所以……只剩下肾移植一条路?”
“不移植,将来她和她母亲要面临的是一周一次,甚至三天一次的血透治疗,你觉得……她和她母亲能承受吗?”李副主任眼神忽然变得心疼,“你做了七年血灌,不懂得那是什么日子吗?”
任天野垂眼。
回避开了李副主任的关切眼神。
李副主任知道这对话难以再继续下去,他略拍了拍任天野的肩膀,就拿着解下的口罩隔离衣,转身离去。
任天野一个人站在ICU病房门口。
走廊东侧的大窗,曦明的清晨阳光,已经透过玻璃静静地照进来。那光芒,从一点点淡蓝,一点点泛青,再到一点点发白发黄……
任天野静静地看着。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七年来,他曾一次次经历,一次次响起的血灌仪的嘀嘀之声。疼痛,像延着他肘臂的血管,一寸一寸,蜿蜒爬上来……
蚀骨。透心。
他静静地蹙眉。
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是金色的光芒。
*
到天光大亮。家属休息室里人群都已经散去。
简晞缩在发硬的长沙发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绒毯,睡梦中,一直在奋力的奔跑、嘶喊。
天野……天野……你在哪里……你去哪里……
有吻,突然落在她的长睫上。
她赫然惊醒,猛地喊:“天野!”
任天野俯在她的眼前。
轻吻她的眼睫,她的鼻尖,她的唇瓣。
他的呼吸,是热热的,那么缠绵,在她的唇间:“晞晞……我爱你……”
“我爱你……”
第55章
李海娅的病情渐渐稳定, 李副主任观察了三天之后,将她移出了肾病科ICU。重新任回二病区后,杨医生也看了李海娅的心理评估, 和李副主任会诊后,在她的治疗处方里又添加了许多镇静药剂。
李海娅每天憔悴而倦怠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是这一趟昏迷耗尽了太多精力,还是真的哀默大于心死。她竟再不与简晞争执,也不再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