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啊。”他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我是说,我们可以结婚吗?”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结婚?”潘家二老的态度,他知道,她也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她知道。
她笑的时候上半身都在动:“那你户口簿呢?”
“户口簿……在我妈那啊。”她收起笑容看着他,他被看得底下了头,躲避着她的目光,“这有问题么?我问我妈拿就是了啊。”
“拿了以后呢?”
“结婚啊!”
“结婚以后呢?”
“夏至,你想说什么?你和我妈之间那些矛盾吗?我会处理,然后你们各退一步不行吗?就当是为了我。”如果她是想逼他正视这些问题,那他就直面。
“潘锐,这段时间,我真的很累,我没有力气了。在你爸出事前,我们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我们不要再拖下去了。“
他将吃完的盒饭盖起,捏扁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中,他的话音如同他丢垃圾的动作一样干脆:“我爸不需要你照顾。我妈会照顾他。而且他也会好起来的。”
夏至直起了身子:“你什么意思?”
“你是怕我爸瘫了,会拖累到你吧。”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一下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她严厉地说:“潘锐,注意你说出口的话。”
“我说得不对吗?你一直都很会为自己打算。”
他就是这么看她的?她咬了一下唇说:“你既然认为我是这么自私自利一个人,你为什么还非要和我结婚不可?”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就非要和你结婚。从毕业那天开始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我就连做梦都在想和你结婚,我干嘛要那么自作多情?你老说你累了你累了,你老埋怨我做得不够多,你到底要我这么做你才满足?”他把脸别开去,连番的话语显得语无伦次。
“我不是在埋怨你!”她喊了一句后又软了下去,“我们双方都有怨念,为什么还要继续?”
“你不就是想要房子吗?”
“我想要房子有错吗?”这次她真生气了,她也开始口不择言,“我想要有个家有错吗?我想要得到认可得到尊重有错吗?!”
“你没有错,你从来就没有错!我说过我们会有房子!我已经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你,我给你摘星星摘月亮,你却依然不满足!我有时真的怀疑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永远不会对我感到满意的女人!”
“潘锐,你确实把你认为最好的给了我。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要的是什么。我不要星星不要月亮,我就只想你用心陪着我慢慢地走。”
“我没有用心吗?四年了!你和我一起四年!你却觉得我没有用心爱你!”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尖刀自口中豁出,理智与逻辑都在剧烈涌动的情绪中消隐。
到最后,夏至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在争吵,似乎他们两人说着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情感的宣泄口罢了,矛盾点不重要话题不重要,一根导火线,足够把内心积压的所有怨恨统统抛出。
他们没有试过这样吵过架。这种在狗血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场面,她怎么会置身其中?
她记不起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这天晚上头顶的灯似乎闪动得特别频繁,光是一阵一阵地散落下来的,而不是持续不断的。
空气仿佛被加热般膨胀着,她浑身血液沸腾双目通红。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良久,她发现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恍恍惚惚的,他甩门了吗?她好像听到门被重重合上的余音。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被震得微微抖动。
她低头,看见她没吃的那盒饭已经被打翻了,地上凌乱不堪,垃圾桶横着,书桌上的A4纸张也散落了一地。
她蹲下身子收拾,眼泪滴落在地板上。
第95章 结束
夏至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城市。话说回来,她的城市又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她都是没有根的,即使在生她养她的康洲——那是她从小就想逃离的地方。
比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多出多少行李,依然是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就把她的又一个两年打包带走。
工作安排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是专职老师,但也是计的课时费,梁丽迎一分不少地支给了她。
她在临走前把公寓收拾了一遍,地板仔细地擦了,家具认真地抹了,潘锐那么懒的人,肯定不会在退房前搞卫生的。把原来干净整洁的公寓搞得脏兮兮地还回去,她会觉得对不起房东。
剩下的就是潘锐的个人物品了。
衣柜空了一大半,他塞进来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洗手间里漱口杯和牙刷剩下一套。床底下只余他那双海蓝色的人字拖,呈八字形地摆放着。
她半跪在地上,把那双人字拖放正了,站起来,视线落在书桌旁的吉他上。与其说是他的吉他,不如说是她的吉他,她从楠洲把它背过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
他说过放在她身边,她什么时候想听,他就什么时候弹。
她轻轻一摇头,合上公寓大门,把那把吉他留在了记忆里。
行李箱的滑轮滚动声在公寓长长的走廊上像弹珠似的上下跳动,掠过无踪无影的两年时光。
——不对,是四年。他们在一起将近四年了。
他们克服了毕业等于失业的窘迫,迈过了异地的距离,却熬不过朝夕相处造就的摩擦。
她还是很爱他的,她相信他也爱她。他们为什么分开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因为那套没买下来的房子,还是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夏至觉得都不尽然。她想,在价值观上,他们就从来没有同步过。
房子,在他眼中是产业是物资,在她眼中是家是自由。他不懂她的执着,她体贴不了他的为难。
而早就这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矛盾丛生,她总怪责他不去解决问题的无为而治,事实上她也明明察觉了矛盾却也任由其生长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早就该分手了。不应该一拖再拖拖了三年。爱,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爱你而你刚好爱着我,不意味着生活可以因此变得容易。
“十二点四十前往楠洲的旅客请检票上车……”车站广播打断了她那纠成一团的思绪,她排在队伍最后上了车。
车票没有标注座位号,早上车的乘客占据了前排的座位,剩下给她的就只有最后一排位子。她走到了那冥冥中属于她的位子坐下,不争不抢。
“又是最后一排。”她念叨了一下。
发车的时候,她给潘锐发了信息。公寓钥匙她留在了屋子里,他手上还有一把钥匙,她让他自己去办理退房的事。
她抓着手机,看着窗外这座小城。车子离开县城后,会经过泰城市中心,一路往南开去。
她承认她是在等着他的回信。她没有告诉他离开的消息。一连三天,他们没有联系过。
她抱着背包,手机就塞在了肚皮和背包之间,这样,一旦有信息或电话,她就能马上收到。
然而它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她的体温把它捂得发热,它始终一动不动,没有铃响,没有震动。
夏至困了,她靠在椅背上,身体往下滑了一点,渐渐睡了过去。
车抵楠洲以后,夏至才收到了潘锐的信息:【那两万块,赔偿金到了会还你。】
没有问她的去向,没有半句挽留。在收到信息以前,她想,哪怕他让她留下来,也不会改变她的心意。
然而,在看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后,她失落万分。他们之间只剩下钱可以谈了。
她回道:【不用了,那笔钱是我给叔叔的,谢谢他们两年来的照顾。】
潘锐再也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等他。她在车站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换进了手机里。
她心里是荒芜,前路有荆棘,而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已经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走到车站出口,夏至就看到了梁璐。她把多年及腰的长发裁到了刚过肩,拉过的直发发尾微微外翘,一件毛衣外套、素色的绒裙,比之以前的不事妆扮显得更成熟也更漂亮了。
夏至不由得侧着头笑了:“这是博士生的新形象吗?”
“我跟你说,别动不动博士博士地叫,我妈老给我打电话,在她嘴里女博士就等同于老处女,我已经快被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