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纵容(25)
“或许情况更糟糕一点,楚铎是代表父亲向厉宁筝来施压的——”
千帆的艺人,她别无选择,必须接受。
隋岚瞥了裴鹰一眼,内心颇为感慨。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很舒服,尽管这个聪明人只有十八岁。
裴鹰的理解能力和思考速度远超他想象,几乎自己话音刚落他就能接上,即使不用把所有话都说清楚,也能通过自身收集到的信息和知识储备跟上他的思路。
有时候,连公司里的老员工都未必能在开会时瞬间领会他和厉宁筝未尽的话中的意思。
很难说,悟性是不是天生的东西。
“不过……”隋岚沉吟片刻,忽然犹豫。
“你想问他们是交情好的世家,楚铎或许没有可能听从父亲做出这种事情吗?”裴鹰问。
他回想了一下早晨短暂的相逢。
那人对他或许是有些不放在眼里的嚣张,但隐约流露出对厉宁筝的维护却不似作假。
只是同样的想法在脑海中飞快闪过,片刻都没有停留。
他也曾以为,交情好的世家都是可靠的。
可是后来呢?
看看裴家孤立无援的境地就知道了。
你以为的交情有时候都是塑料情谊,笑脸相迎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满心期待地想要落井下石,看尽笑话呢。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隋岚坐进车里,拉开抽屉翻出一盒新的解酒药,扔给裴鹰。
“回去放她包里。”隋岚说,“我知道从你的经历来看,亲友反目实属正常,似乎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但楚家对她来说或许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你知道励云很多年前有一次大危机,濒临破产的事情吗?”
“知道。”裴鹰点头。
这在业界从来不是秘密,财经媒体甚至对此多有着墨。
这场危机后来是靠老厉总破釜沉舟,天时地利人和的极限翻盘,才从低谷走到了今天的繁荣。
也时常被人说是励云集团的重要转折。
“那段日子很苦,老一辈在病榻缠绵,夫人的听云在海外市场的拓展也遇到了阻碍。两人无暇照顾儿女,大儿子在寄宿学校倒还好,六岁的小女儿,直到恢复元气前,一直是楚家养着她的。”
“……”
裴鹰没有说话。
他知道隋岚是想说,楚家、楚铎对厉宁筝的重要意义,但他无心去想那些,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出想象中厉宁筝六岁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听与她有关的陈年旧事,却忽然有些明白了厉宁筝对他的一切包容和接纳。
相似的处境,孤独的自我,甚至是理解他们初次见面时他因寄人篱下生出的几分胆战和卑微。
或许她看他,就像是看自己。
而彼时的她,比如今的自己幼小太多。
忽然有一丝钝痛和心疼。
她是怎么从那样的日子里走过,长成如今这样坚不可摧的?
隋岚透过内视镜看了他一眼。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现在对她生出的情绪,依赖也好,喜欢也罢,都或许是她会对楚铎怀有的情愫。”
裴鹰偏过头,手掌轻轻握住那一盒解酒药。
轻声说:“但我觉得,她不会妥协于那点恩情的。”
*
刀叉在盘子上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铎收刀,将切好的七分熟的牛排推到厉宁筝面前。
厉宁筝慢吞吞地吃着,边吃边喝酒。
她不说话,只是眼里含笑听着楚铎在说,偶尔嘴角扬起一些意义不明的笑容。
她仔细打量着他,这副皮囊在整个凛北和南城都很少能找到对手。
这人从没有坦率地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以竹马哥哥的身份试图稳在那个位置,即使多年不见,也能自我感觉良好地找到与她合适的相处方式。
可惜,她不傻。
肢体和神情,永远骗不了人。
百无聊赖地吃完,她给自己添了点酒,听着他逐渐进了正题。
厉宁筝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抬起眼眸,不带一点温度地看向楚铎。
左手轻轻覆在楚铎尚未收回的手上。
“先不聊工作,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她柔声说。
楚铎眸光微闪,指尖动了动,不自觉地碰到盘子边缘,到底没有从她掌心里抽回。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哑:“说什么久不久的,难道不是你刻意在躲着我吗?”
厉宁筝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勾了勾嘴角:“哦嚯,你也知道我是在躲?”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铎,那视线仿佛能把人吸进深渊。
楚铎有一瞬的恍惚,等回过神却吓了一跳!
厉宁筝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托盘上的刀,反手握着,紧紧贴着他的手背,悬在他血管上方。
她眼里带着疯魔的血色,和醉意的迷离,嘴角勾着风情万种的笑意。
她紧紧扣住他的手,握刀的手一扬,下一秒刀刃朝着他的手背直直劈下来——
“你疯了!?”楚铎惊呼。
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也害怕躲闪的后果会更严重。
“啪——!”
刀尖直直从他的指缝穿过,贴着手指的刀面传来一丝冰凉。
桌面的布料已然划开了一条缝隙。
纵使驰骋商场,见惯了明里暗里的刀光剑影,楚铎也没见过这样疯魔的谈判对象。
他直直瞪着她,厉声:“厉宁筝!”
厉宁筝轻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探身,压低声音:“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
“从前是我不想给父亲添麻烦,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两家的关系与合作。可这不代表我能容忍一切。请你回去告诉楚伯伯,我有自己的父亲,不是他的便宜女儿。”
刀尖沿着他的指缝往里划,发出嘶啦刺耳的声音。
楚铎滚了滚喉咙,汗水无声从脖颈后面滑落。
“有些话,是不是非得我说得我说得特别清楚明白你们才罢休吗?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想要?”
她靠回椅背,手一松,牛排刀顺势倒下。
楚铎迅速地抽回手。
厉宁筝却已经站起:“回去告诉你爸,别再拿照顾我的那点恩情来绑架我了。你们家是怎么照顾我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再招惹我,下次手可能真的不保,或者……废得可能就不止是手了。”
她拿起包,施施然离开,留楚铎在原地。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清脆声音,无端地有种令她心安的力量。
她在前台刷了卡,拿起□□走进电梯间。
电梯间里原本站了一对情侣,左等右等没等到,腻腻歪歪地牵手从楼梯下了。
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靠在墙上,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吐了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司机说已经到了。
电梯还在往上,没到她这一层。她轻轻闭上眼睛,并不担心楚铎会跟过来。
那个人好歹是个人物,有自己的骄傲和心气。
被她这么威胁着,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她有些头疼,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厉宁策。
她的父兄有多护短她比谁都清楚。
为了她放弃和楚家合作的巨大利润,这事儿他们做得出来。
即便他们最后选择委屈她,她也万分理解。
毕竟商场的舞台就那么丁点大,一旦退出,就是将肥肉拱手让给竞争对手。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鱼和熊掌都想要。
这没什么。
可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在亲人和利益中不得不做出抉择。
怪只怪她自己不够强大。
越软弱,越只有给刀俎当鱼肉的价值,最后任人宰割。
“叮——”
电梯到了。
她睁眼,抬脚往前走。
却在电梯门开的瞬间怔在原地。
裴鹰随意地靠在电梯里,低垂着眼眸。看见她的瞬间,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绽放光芒。
好像阴霾的天上骤然炸开的烟火。
猝不及防撞进心里。
“小心!”他伸手,慌忙将她轻轻拽进来。
电梯门擦着她的裙摆合上。
厉宁筝仰着头,眼神带了些酒后的迷离。
“你怎么来啦?”
“我让方叔带上我的。”裴鹰低头看她,从口袋掏出一板解酒药,“解酒药基本上只缓解头痛,不一定解酒反而可能更伤肝。我有点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