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你(51)

虞绍桢闻言,眉间折了一痕,把她揽在肩上,轻拍着道:“没有。”

不料,她极力忍耐的泪水却应声而落,揪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

“你怎么不生气呢?你为什么不生气啊?你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怎么能不生她的气呢?

她做了这么多事,她就是要让他生气啊!

钟家彦的住处是梅园路的一栋旧公寓,一共四层,他住在顶楼。露台的雕花铁栅上,缠着丝丝绊绊的枯藤残蔓缠,在晨风中瑟瑟摇荡。

端木昨晚已经来过一次,等了半个钟头也不见有人回来。楼下就着壶嘴喝茶的门房道:“长官,您这会儿来碰不到人的,这位钟先生啊,过的是‘夜生活’,晚出早归,您早晨再来吧。”

果然,七点刚过一刻,钟家彦的口哨声便顺着楼梯飘了上来。他一路低着头上楼,走到近前才瞥了端木一眼,视若无睹地拿钥匙开门。

直到端木神色冷漠地跟了进来,他才回头笑道:“找我啊?”

端木冷眼打量着他额角的一道新伤:“我来拿晏晏的东西。”

钟家彦摊手一笑,“误会了吧?她虽然跟我……关系不错,不过,可没住在我这儿。”

端木嫌恶地皱了皱眉,“她手袋丢在酒吧里了,你没拿吗?”

“拿了。”钟家彦说着,捋了捋额角的头发:“卖了。”

端木愕然怔住:“卖了?”

钟家彦赧然笑道:“顶我三个月房租呢。”

端木深吸了口气,声气更冷:“里面的东西呢?”

“哦——”钟家彦恍然应了一声,绕过端木澈,从边柜的抽屉里抓出几样东西,搁在了茶几上。

除了晏晏的钱包和钥匙,还有些口红、香水之类的小玩意儿。

端木扫了一眼,便道:“还有个烟盒。”

钟家彦闻言,查看着身旁的东西惑然道:“不会吧?晏晏不抽烟啊。”

“她拿着玩儿的。”

钟家彦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注意。”

端木盯了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地怀疑:“是古董,银的,但也不值多少钱,你开个价,我写支票给你。”

钟家彦颔首笑道:“豪门公子就是大方,不过可惜——真没看见。”

“你……”

钟家彦见端木面露愠色,委屈点着自己额角道:“这位长官,你们那位大小姐持械伤人,砸得我头破血流,我能想起来把她的包带回来就不错了,您也别太挑剔了。”

端木冷着脸,收起茶几上的东西,转身便走:“你好自为之。”

钟家彦看着他的背影凉凉一笑:“省省吧!你这样的,她根本就不喜欢。”

端木蓦地停住了脚步,偏过脸道:“离她远一点!我这样的你也惹不起。”

“你怎么能不生气呢……”

她说谎,逃课,交了个人人侧目的男朋友,在赌桌上输了一副耳环一只表……现在连考试也耽搁了。

只要是在意她的人,知道了这些事都会生气的,他怎么可以不生气呢?

她攥着他的衣襟,伤心渐渐变成了恼怒:“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他的声调温柔得如同遥夜琴音:“不会的。”

她伏在他肩上,这样近,又这样远。

她的心跳仿佛能触到他的,但宣之于口的对白却一句比一句南辕北辙。

她急急想要抓住什么,却无处施力:“不行,我就要你生气。”

绍桢理着她颊边的碎发,苦笑着点头:“好了好了,我生气了,都是阿澈不好,他一回来,我就跟他算账。”

“不是阿澈不好,是你不好!”晏晏猛地推了他一下。

绍桢忙道:“是,是我不好。等你病好了,到父亲那儿去告我一状,叫他拿马鞭子好好抽我一顿,给你出气。”

晏晏嘟嘴道:“告你什么?”

绍桢低低一笑,“我的小辫子那么多,你没拿本子记着?”

晏晏合上眼,软软地摇了摇头。

委屈中透着虚弱的神态,牵得他心里一疼,绍桢垫起她身后的枕头,柔声道:“小姑奶奶,你歇一歇再计较我的不是,我切水果给你吃。”

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拾掇手上的苹果,晏晏静静看了他片刻,忽道:“你怎么回来了?”

“阿澈说你病了。”

晏晏听着,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开心的,可本想绽出笑意的唇角却自作主张地垂了下来,喃喃道:“……要是我病了你才来看我,我就不想好了。”

绍桢一听,塞了块苹果在她嘴里:“你这么说,是赶我走了?”

晏晏一下一下咬碎了口中甜脆的果肉,睫毛上又闪出了莹莹泪光:“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都可以做,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她平日里鲜妍如花瓣的脸孔苍白而单薄,睫毛上的泪光像露珠一样一碰就会落。

相对咫尺,他避无可避。

“我没有不喜欢你啊。”绍桢言语轻快,一边说 ,一边又塞了块苹果给她。

晏晏却避了避,依旧直直看着他:“是……是会和我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吗?”说罢,才去咬他手上苹果。

绍桢垂眸一笑,强作出一副打趣的姿态望着她:“晏晏,要是等到你四十岁的时候还没嫁人,就嫁给我吧。”

晏晏张了张口,忽地脸色一变,抚着胸口猛咳了起来,却是被没有嚼碎的果肉呛住了,绍桢急忙拍了她的背,又给她倒水,晏晏却泪汪汪地挤出一句:“……为什么呀?”

绍桢不敢再逗她,只道:“小姑奶奶,你缓一缓再说话。”

“为什么呀?”

绍桢笑微微道:“要是那时候我还没沉船,以后大概就平安无事了。”

晏晏咬了咬唇,翠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要是你的船沉了,我就去死。”

绍桢面上笑意一敛:“胡说八道。”

晏晏恼道:“你才胡说八道呢!”

绍桢默然了一瞬,捏了捏她的脸:“晏晏,放了假你乖乖回家,我这次走了,要好几个月才回来。”说着,又是一笑:“你别说是生病,就是跟人结婚,我也回不来。”

晏晏本能地皱眉,脱口道:“你才跟人结婚呢!”话一出口,立刻翻悔:“不是……你不能跟人结婚。”

绍桢莞尔道:“嗯嗯,我找个龙虾结婚。”

晏晏垂了眼,讪讪地道:“你要去哪儿啊?”

绍桢笑道:“回家问你爸。”说着,抬腕看了看表,“阿澈怎么还没回来呢?”

端木回来的时候,正隔窗望见绍桢拿了苹果来削,晏晏乖巧地倚在枕头上看着他,和前一晚在高烧昏沉中哭闹如小兽般的孩子判若两人。

他隔窗望了一眼,便慢慢踱开了。

前一晚,她额头烫得吓人,喂了药进去又吐出来,衣裳也被冷汗湿透了,用力抱着他的肩膀,一边哭一边絮絮说个不停: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喜欢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怎么样他才喜欢我,别人……他都喜欢,就是不喜欢我。”

“我好不喜欢我这样子!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才好……我好不喜欢我自己。”

……

要多喜欢一个人,才会喜欢到没有了自己?

他听得难过,去给绍桢挂了电话。

晏晏终于安静下来,银亮的针头刺进淡蓝的血管,她浓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发颤。

他想起那年,第一次看见这个比洋娃娃还漂亮的小姑娘,沣南绿意盎然的潮湿雨天,她裹着件鲜红的小斗篷,漆黑的斜刘海下,是一双艳丽的澄碧色的眼睛。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虞绍桢。

端木家在沣南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他的祖父端木钦原是绍桢外公的结义兄弟,也是风云叱咤震动半壁江山的人物。然而后来,沣南一系最大的对手却是绍桢的父亲。后来,绍桢的外公兵败身死,端木钦才同绍桢的父亲罢兵言和,相逢一笑泯恩仇。又因着绍桢母亲的缘故,两家人一来二往,倒像是做起了亲戚。

那年,绍桢的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到沣南来看“海神诞”。

虞家的孩子都惊人的漂亮,绍桢的大哥年纪比他们大,言行态度也安静稳重得像个小大人,是那种父母们见了都会夸奖的孩子。

绍桢却不同,他淘气、顽劣、锋芒毕露。然而一笑起来,点着笑靥的酒窝几能盛酒,异样俊美的一双眼仿佛愿意向任何人坦陈他的坏主意……大概除了他父亲,谁都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端木的两个姐姐尤其喜欢这个眉眼俊嘴巴甜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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