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做了许多事,昨晚几乎没有合过眼,但他现在一点倦意都没有,眼里收纳了今日晚上清明的月光,照进了平静的内心。没错,心情竟是如此平静,这一点可能出乎大多数人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夏葵。”
夏葵听到这一声,下意识地去舔了舔小虎牙,将搭在车门上的胳膊放下,双手老老实实把好方向盘。
现在的叶雾白对她来说,他既像是叶雾白,又像是叶砚炀,这两个人的混合叫她不禁联想到他之前开发的一款新品可可慕斯,入口平滑温柔,后味藏着丝丝苦意。
“你觉得我骗了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她跟他摊牌后,分明闹得不愉快,她走的时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老板娘跟他说女孩子哄一哄就好了,可是夏葵本就不是普通女生,她之前交往的都是女生,太了解女生的心理,也了解男生的心理,她哄起人来可比他厉害多了。
叶雾白这个问题换言之就是,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这就是他的小心机。
可是,夏葵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有所纠结,直言道:“我只做对的选择,跟你合作能让我获得利益最大化,其他人跟你比起来,我还需要去了解、调查,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我们演戏给人看的效果还不错,不是把他们都给绕晕了吗?”
她果然不是普通女生,在大局面前,并不会未情感困扰,而是以最理性的态度分析现状,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她始终都没忘记接近叶雾白,参与到这个案件的目的,查明齐了梵的死因。
所以,喜不喜欢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叶雾白应该是听到了,片刻后,他调整了下坐姿,转头看向窗外,透过玻璃上的反光,隐约看到她侧脸的轮廓。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她的身影,好像只要看到她,他再沉沦的心,都能找到一处安放的地方。
所以,那天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是慌了的。他大半辈子都在“骗人”,一直处于只有扮演好角色,大家才能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的状态,以至于在他的观念里,这并不是一件特别恶劣的事,他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甚至是一种病态,真实的他究竟是哪一个,不论是叶雾白,还是叶砚炀可能都答不上来。
夏葵对于他们感情的走向没有再表过态,她冷静得很快,完全不受困扰,照样跟他合作,一副称兄道弟的样子,和最初他们相遇时没有分别。
这就是分别,她的态度越暧昧,他越难把握眼下的情形。
夏葵将叶雾白送到楼底下,还特别贴心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就这一句话,叶雾白推开门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右手撑在门框边,稍稍卸力,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你什么时候走?”
“等事情结束吧。”
“打算去哪,有目标了吗?”
夏葵干脆拉上手刹,靠在椅子上回道:“谁知道呢,到时去了火车站看吧,哪个地方有票,就去哪。”
还真是任性的回答,可其实已经说明,她并不想把答案告诉他。
叶雾白忍了忍,终于把心理憋了几天的问题问出来:“你怕我吗?”
夏葵一听就笑了:“我怕你干嘛?”
“怕我这样。”
话音未落,叶雾白突然俯身而来,单手扣住夏葵的下巴转向自己,她略显诧异的神情全然落入他的眼中。只是,她在这短暂的诧异之后,没有抵抗的举动,甚至还勾了勾唇角笑了下,满眼都是无所谓。
只要再近一点,他的吻就能精准无误地落下,可是,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反倒是夏葵,颇觉有趣地盯着他,还恶趣味地朝他吹了吹气:“在考虑怎么亲?”
卸去了叶砚炀的面具,他有些无法从容地面对她的调侃,可是他也无法就此放过。
叶雾白禁锢住她的后颈,立即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她仰起头顺从地接受。如此亲密的事,不久前他们互相无需顾忌,如今却充满了不甘、不安、不忿的复杂意味。而狭小的空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吻,氛围变得越来越热烈。
“叶雾白……”夏葵稍稍避开他的攻势,“今天累了,想要的话,下次吧。”
叶雾白猛地睁开眼,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平息了会情绪,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问道:“你究竟怎么考虑我们的关系?”
夏葵这个不接受不拒绝的态度,像极了玩弄感情的渣男,可是叶雾白没法说出她一个错处。
夏葵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眼,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她一直保持垂眸的样子,视线没有一个确切的落点,可能她保持这个姿势只是不想面对两人之间的尴尬。虽然她擅长笑脸迎人,左右逢源,但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还是会透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比如她现在已经开始舔嘴唇,深呼吸了两次,这预示着她逐渐开始失去耐心。
叶雾白觉得有些热,不是因为车内的暖气,而是他心里冒出来的烦躁,他听这句话后,精神有些恍惚,突然有些后悔把话问出口,可又想知道答案:“我们应该还没分手吧。”
夏葵抬眉,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成年人,这点默契总该有吧。分手还能做朋友,或者兄弟,我都可以,也算是一次,有意思的尝试。”
情深情浅,究竟以什么为标准才合适?是她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选择相信他的执着,甚至因为他人的诬陷而动怒,还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分手后能做朋友。
他们的交往在未知、试探、悬疑,剧烈吸引,碰撞之后,跌跌撞撞走向了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一堵满是荆棘的墙,要么打碎它,要么原路返还,只是有人还想痛一次,有人只想放弃。
说到这个份上,这个问题再也胡弄不下去了,叶雾白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缓缓叹出:“你把我们的感情当作是激情吗?”
“呵。”夏葵闷头笑了,“不会,激情一夜就过去了。我们……”
她掀起眼皮,看着他眼角苦笑的痕迹,神情总算有了几分认真:“我们是爱情,我始终这么认为。”
可是,爱情,它那么美,我们还是趁着它没有消失的时候,让它停在最美的时候吧。
第二天,夏葵很早就醒了,明明昨晚到凌晨才睡着,梦里全是零碎的片段,一会是她小时候躲在包子铺避雨,一会是她在后巷子里追着人打,一会是她在叶雾白怀里醒来。
然后,她就真的醒来了。
酒店的房间又热又干,夏葵没了睡意后,干脆起床,抓过一瓶矿泉水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昨晚,叶雾白下车之后,她没有马上走,而他站在大门口没有上楼,俩人像是憋着一股气,谁都不肯先走,她摸出一根烟,抽两口,回头看一眼阴影里的人。其实还是有冲动下车追过去,毕竟是有生之年唯一一个让她想要恋爱的男人,她为他打破了多少次底线,甚至让她开始向往做一个普通女孩会是什么感觉。
只是,这晚的烟灭得特别快,她落下车窗,散去烟味,冲动也随之散了。
夏葵还是那个夏葵,感情上输得起。
只是没有那么不在乎了。
第79章
眼下正是十二月, 还没跨年,可夏葵觉得这半年过得比她前半辈子还长。
这天中午,夏葵请几个兄弟吃饭, 这段时间兄弟们帮了她不少,然后难免喝大了。白誉把她带回酒店, 她睡了一下午,直到外头天全部变黑,然后, 被一阵密集的敲门声吵醒。
夏葵把头从枕头里□□,顶着千钧重的乱发,用力撑起眼皮, 晕晕乎乎地辨认着方向,脚才刚落地,门口的敲门声像是等不了这几分钟, 又响了起来。
“别吵了。”葵哥恼了, 趿着拖鞋, 慢吞吞地磨到门口, “狂躁症啊,敲敲敲……你来干嘛?”
何子忧毫不掩饰地皱起眉, 手捂鼻,嫌弃地连退两步:“你身上这味……”
夏葵木着脸, 低头嗅了嗅, 突然抬头朝何子忧呵气,把她吓得一脸菜色, 死命往后躲,差点撞到路过的住客。
夏葵不怀好意地抱臂靠在门口,吹开挡在眼前的刘海, 笑道:“受不了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