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澜没有推辞,很干脆的点头。
回到家,苏觉拖出大纸箱,找到一本写满天文奥赛题解析的笔记本。本子有些年头,页边微卷泛黄,在一片旧字迹中,她落笔续写一行——追寻所爱,始终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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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竞赛的复赛还没开始,六人小组依旧遵循原来的时间,隔天一次小课堂。
坐在江澜身边,苏觉已经很顺手的把江澜当教科书用,遇到不懂的戳一戳,也不太占用江澜的时间,毕竟江澜同学效率奇高。
小课堂结束,并排往教学楼走,忽然想到郭若烟早上的提议,于是把郭若烟的话原样照搬:“周天晚上有仙女座流星雨诶,你想去看吗?”
“郭若烟和陈景也去,咱们可以一起。已经好久没见过流星雨了,有点期待嘿!”苏觉有些兴奋的说。
“好啊。”
完全没有犹豫的回答。
郭若烟挑了个据说全城最佳观赏地,西樵公园的天文台。
杭川中学周六没有晚自习,周天放假,因此这场时间无比合适的流星雨吸引了不少学生。
苏觉一行人来到西樵公园的天文台时是八点多,已经比新闻说的时间早了很多,然而整个山顶已经围了不少人。
穿着校服的学生,休闲装的青年,带着孩子的一家人……山顶好像山脚的广场一样热闹。
下午时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野外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也许是暴雨洗刷了空气的灰尘,今天的月亮格外清晰明亮,云层在周遭飘荡不定。
陈景和郭若烟嚷着人太多,要去找个好位置,然后真就跑去挑最佳位置,于是苏觉和江澜只好在原地等那二位回来。
苏觉远远看着郭若烟的背影,用手肘戳戳身边的人,道:“你应该能判断出来哪里是最好的观赏位吧。”
“嗯,陈景那个地方差不多就是了。”
苏觉往陈景去的地方一看,那里是人群拥堵重灾区。
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时间还早,山顶上人却越来越多,有些人拍摄设备齐全,架着三脚架样子很专业。
也有人扛着自己的相机拍月亮,没注意脚下的路,在人群间猛地转身,不慎撞上旁人。而小小的山顶天文台本就容纳不了太多人,这一撞,就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意外。
苏觉眼睁睁看着前面一米八几的壮汉朝自己倒来,一个后退,随即想起身后是绿化带。
后脚跟磕在地砖上,眼瞅着要做那一米八几壮汉的肉垫,都没来得及惊呼,手臂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力量改变她后仰的趋势,堪堪躲过摔过来的壮汉。
鼻尖闻到很淡的青草香味,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校服布料近在眼前,她还在人群的惊呼中听到郭若烟在叫她的名字。
这么多的瞬间,苏觉感知最清晰的还是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坚定有力。
苏觉赶紧抬头,道谢的话到嘴边,猛然一个刹车,说不出来了。
今晚月亮格外亮,苏觉抬头就看见江澜被月光勾勒的脸,那是很清隽、又带着少年鲜活气息的面孔。薄薄的眼皮微垂,眼睫落下一片阴影,下颚弧线利落流畅。
那个念头又跳出来,苏觉不可遏制地觉得,好美。
江澜同学不知道苏觉在想什么,他眼疾手快拉回苏觉,吓得心跳加速,拉着人往安全的角落走了几步,才放下心来问:“你还好吧?”
清澈的少年音入耳,苏觉心脏一个噗通,“啊,没事,我挺好的,谢谢!”
胳膊上的手自然松开,头顶传来一句,“那就好。”
“小觉!你没事吧?”郭若烟终于穿过人群跑过来,还喘着气,“我刚刚眼看着你差点摔到草丛里,吓死我了!”
“没没没,我没事,诶呦快顺口气。”苏觉顺这郭若烟脊背拍,道:“这儿人太多了,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郭若烟顺着气,扭头四处看,然后苦着脸道:“可是我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看嘛。”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江澜说,“只是去的路比较不好走,不太安全。”
苏觉看了看周围的人潮,凉凉道:“现在这里也没有很安全。”
于是几人一拍即合,跟着江澜走出这片山顶。
第十二章
西樵公园绕山而建,连绵几座低伏的丘陵,上下山的小路有好几条。从天文台出去拐个道,出现一条被树荫遮蔽的小路。小路一直通往更高的地方,低头穿过枝丫,跨过几个大岩石,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这里很高,往前大概就是无路可走的峭壁,可以眺望整片小城,炽亮的灯火延绵成线,在阔大的夜幕下,显得很像乐高里的世界。
一轮明亮清晰的月亮,高悬半空,从这里看,视角甚至要比刚才的天文台还好。
“哇!这里也太美了吧!”郭若烟仰头看天空,惊喜叫道。
“你看看路吧,悠着点!”陈景皱着眉看郭若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脚踩空。
此时时间已经过九点,天空除了云朵优哉游哉地飘荡外,只能看见几颗星子。
“一颗流星只能许一个愿望吗?需不需要在许愿的时候说一下我是谁?真的会有流星雨吗?我只见过一颗一颗划过去的,没见过成群的诶。”苏觉一边爬岩石,一边碎碎念。
江澜重心很稳,不论是翻窗还是爬山,都如履平地。他放慢脚步,和苏觉保持一个速度,回道:“星星是寄托,它会知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苏觉有些奇异地转头看江澜,“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流星是星际空间里的流星体运行经过地球大气层而已。”
江澜轻笑出声,“一码归一码。”
“啊我看到了!”郭若烟叫起来。
苏觉朝天空看去,只在眼角余光瞥见一缕流星的尾巴。
“快来了。”江澜说。
“唔,我猜也是。”苏觉挑了个大岩石,站上去,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目无遮挡仰望夜空,忍不住张开双臂。
夜空的外面,是无边的宇宙,是亿万星球、尘埃、碎片,那是和身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忽而想到什么,她垂目往下看,江澜正微仰头看她,总是藏在校服衣领里的脖颈线露出一段,黑发散搭在眉目耳边。
苏觉半蹲下来,与平常高出自己半个头的江澜平视,笑道:“我问问,看到天空,你会想到什么?”
江澜微挑起眉,把视线移向天空,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太空。大气层的外面,越过月球和太阳系,广袤无垠的太空。”
苏觉笑眯眯地拍了拍江澜肩膀,道:“英雄所见略同!”
当晚,苏觉等到了人生中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流星雨。
原本皎洁的月亮慢慢模糊起来,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颗颗划过夜幕,频率越来越密集,天文台的方向传来人们的惊叹声,有人大声喊出自己的愿望,笑闹一片。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安静开阔,郭若烟兴奋的兔子跳,很快低头许愿。苏觉目光紧跟一闪而逝的流星,没有许愿的打算,神思早就飘荡在无边的太空中。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她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大概是某个夏夜,她蹲在一颗很大的古榕树下,第一次看见流星。
那是一颗很接近地球的流星体,不同于眨眼就没的那些,苏觉清清楚楚看到它从天边划过,拖出的尾巴散发难辨、不清的蓝绿色光芒,几乎横贯当时所能见到的半个天空,来自宇宙的光亮给小小的苏觉带来极大的震撼。
也许对太空的喜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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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以偿赏完一场流星雨,苏觉梦里都是绚烂璀璨的星河。
早晨,闹钟叫醒蜷在被窝里的人。
前一秒还飘游在银河尘埃里,苏觉恍惚睁开眼,思绪在沉睡和清醒之间来回拉扯,一抬手拍掉闹铃。
世界恢复安宁。
窗外的阳光洒进房间,爬山虎已经攀上窗沿,半掩的窗帘被微风吹得扬起一些,再落下。
一坨被子猛地被供起。
“啊……”苏觉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半垂眼皮,面无表情呢喃:“复赛。”
于是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苏觉背着书包,迎着八点的朝阳,搭公交车去二中。
参加复赛的人数相比初赛少了一半,苏觉的考场比较偏,和队友分开后,找了好半天才摸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