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街,可以血腥暴力,也可以歌舞升平,前提是挂着泰安的牌匾。
力坤已带齐了人蹲守,车子减速开进旧巷,魏邵天摇下车窗。
“天哥,这条街好几个月都没钱收,雄帮的人每次都快我们一步。今天是收数的日子,一定有人会来踩点。”
魏邵天挠了挠眉骨上的陈年旧疤,“一会儿把人困住。”
力坤点头,“放心,天哥。”
等到晚饭点,几辆桑塔纳嚣张的停在西市入口,下来七八号人,打头的是个寸头,短小精悍,一条猛龙过江纹在脖子上,恶龙青眼红目,凶相毕露。
后巷的车里,齐宇吐一口烟,摩拳擦掌,“大龙凤,有戏看了。”
守株待兔多时的力坤带人迎面打招呼,“伟强,大白天带人游街,不怕走错路踩过界?”
“天热,带兄弟几个来吃碗凉粉。西市的凉粉西施出了名的,不是这都算过界吧?”
“出门没看日历?今天十五。凉粉日日都开张,就今日关张。”
伟强拉过一条塑料凳坐下,嘴里嚼着槟榔,一脸无赖相,“凉粉西施就住这上头,哪有什么开张关张?我今天吃不上,还真走不动路。”
后头几个兄弟跟着淫.笑,力坤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暗中使力,“伟强,天哥有交代,别让我难做。”
“你们听到没,天哥喔!泰安天哥不是从来只坐在办公室数钱,做他的大老板,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下面的弟兄?搞笑啊?”伟强推开他的手,吐了口痰,“坤仔,想拿钱去你大佬面前邀功?今天恐怕没戏唱,识相的话就快滚。”
伟强仗着人多又揣着家伙,气焰嚣张,说话当然有底气。力坤隐忍不发,反倒是后头的小弟先坐不住了,抄起长棍道:“喂,挑事啊?”
“怕你吗,死衰仔!”
“我叼——”
伟强抓着那人的领子,将他甩出半米开外,正摔在一双干净的黑皮鞋前。
两拨人动手推搡,眼见就要开片,那人爬起来,喊了一声“天哥”,原本互揪领子的众人纷纷看过来。
魏邵天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点了根烟,“继续啊,怎么不打了?”
他一开声,众人皆停手收拳。雄帮天帮虽然吃的是一家饭,其实早已水火不容,剑拔弩张。
伟强平日跟在魏邵雄身边耍泼横行惯了,料定魏邵天不敢动他。这种时候,更是输人不能输阵,于是奚落了一句,“公司最近这么闲吗,大佬亲自上门收数?”
魏邵天瞅了眼矮他半截身的寸头痞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力坤在旁提醒了句,“老大,他是雄哥的人。”
“你当我不知道?雄哥的马仔伟强嘛,出名的。”魏邵天反手抓住力坤的领口,“你放这狗杂种进来的?”
力坤醒定答,“……雄哥的人,我不敢拦。”
这戏当然是做给伟强看的,魏邵天把烟头往地上一摔,骂道:“废物,一条狗都拦不住?用不用明天西市门匾挂块牌,写上‘畜生勿入’?”
齐宇在一旁揶揄,“天哥,挂了也没用,畜生不识字的。”
说话间,两边街口都拉上了铁门,伟强定睛一看,一伙人已将他们围住,看面相和刺青,都是东南亚来的亡命之徒。
魏邵天踢开面前的塑料凳,煞有介事地低眼盯着这只笼中狗,“今日凉粉恐怕是吃不上了,不如等一阵吃供奉?”
伟强知道情形不对,只有喊话造势,“你敢动我,雄哥一定整死你!”
“你大佬要能整死我,今日还轮到我当家?楚河汉界,当初分得清清楚楚,西市挂着天字牌,什么时候轮到你伟强来收数?”
魏邵天扭了扭脖子,面无表情道:“打。打到他主人都认不出。”
后头几人见势,根本不敢还手,纷纷弃械投降。远水救不了近火,西市是天帮的地界,就是现在喊帮手过江,怕也赶不及。
唯有伟强腰杆硬,两个人一左一右扣着他,也用蛮力撑着不肯跪。打仔对准他的裆下就是一狠脚,再硬的汉子也疼得嚎出声。
伟强挣扎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还是不肯服软,厉声大骂,“魏邵天,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契爷看你可怜捡回家的一条狗!丧家犬!呸!”
一粒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魏邵天用拇指抹了抹,喃喃自语道:“狗是条好狗,可惜跟错了主人。”
不过几分钟,伟强便再发不出一句声,半死不活地蜷在地上,口鼻直冒血。打仔倒是听话,真给打得看不清模样。齐宇见人没了声,连嚎也嚎不动了,上前踹了一脚,“天哥,都这样了,干脆找地埋了算了。”
魏邵天叼着烟蹲下身,拎起一只血淋淋的耳朵,“今天要换做是我的人进了雄帮的地盘,一定留不下全尸出来。不过我给你个机会,回去告诉你们大佬,这个月的收数要按时交。我等着他。”
第4章 佛堂
烈日当头,佛堂大门紧闭,山门外头十几个黑衣,个个腰上藏铁。可惜这里是安城,什么都不稀奇。反正月月都是如此,泰安开帮会,警察都要绕街走。
佛堂大殿摆一座虚空藏菩萨,顶戴五佛冠,右手持宝慧剑,左手握拳持宝莲,坐于宝莲花上。人言道生财佛,保你财源广进,功德无量。
内祠正是总舵文武堂,地方虽不大,但念在有尊菩萨,不看僧面看佛面,出言不逊的有不少,却从未见血。
魏邵天手里捏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来回翻盖、点火、合盖。其实他坐下来也不过几分钟,桌上摆一台点钞机,每个堂口轮流交钱,齐宇经手点数。
有进账当然就有分红,这月脏兮兮的钞票收进来,下月就有干干净净的支票送出去,缩水也乐意。
火燃,火灭。他叼着一根烟,迟迟都未点。
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像前燃着三炷香,坐中间的大佬不说话,左边的雄哥黑面,一时间祠堂阴风阵阵,瘆人到竖汗毛。几个内堂也不傻,谁都知道前天雄哥的马仔在西市被堵,没死也是个残废。泰安分天帮和雄帮,内斗早不止一日,这次分明是魏邵天要杀一儆百。只怪伟强出门没看黄历,明明是替主人办事,最后平白挨了刀,哑巴食黄莲有苦难言。
总之龙虎斗的故事一日没完结,他们一个个都得提心吊胆做事。
齐宇把钱码好,“天哥,这几家数齐了。”
魏邵天划开火机盖,火石钢轮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齐数的可以走。”
是非之地,无人敢多留,只是出了门,穿过佛堂仍胆战心惊。里面的人就更不好过了,点钱的齐宇手心冒汗,力坤手放腰上,随时准备开片。进佛堂前老大有交代,烟抽完,没收到雄哥的钱,就动手。
雄哥迟迟没有动静,这边老大手中的烟已燃半,时间好似停滞,每秒都像在倒数,也不知在消磨谁的耐性。虾兵蟹将们紧张地咽口水,心快跳到嗓子眼儿,只有两位大佬谁也不急,又或者早有打算。一山容不得二虎,反正枪别在裤腰上,终归就是大家撕破脸,谁也不买谁的账。
魏邵天神色如常,“雄哥还有话说吗?没话说,我就办正事了。”
魏邵雄跟着点上一根雪茄,油光满面的脸拧出几道笑纹,“阿添,当初在柬埔寨,我可是救过你的命的。”
魏邵天弹了弹烟灰,一根烟已所剩无多,“雄哥对我怎样,我都记得。”
“记得就好。”魏邵雄摸了摸金牙,身旁的阿豪拎一只黑色手提箱摆上桌,密码搭扣一开,整整齐齐一码码的钞票。
“天哥,这个月的交数,你点一下。”
全世界盯住魏邵天。
他沉默的这半秒钟,祠堂里无一人敢喘气。也不过这短短半秒,他已有了决定。
魏邵天利落的把烟摁灭在桌上,顺手合上了保险箱,歪嘴一笑,“雄哥的钱,还用点吗?”
全世界松口气。
“阿添,你虽然后生,但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多亏了你,我们才年年有钱拿,企业蒸蒸日上。契爷让你坐了这个位,我心服口服。”
魏邵雄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搭上魏邵天的背,意味深长道:“你我两兄弟出生入死,没必要为了一碗凉粉伤了和气。”
魏邵天还是一脸痞气,耸耸肩道:“不用客气,我免费替雄哥教训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