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65)
玉芝觉得很冷,抱紧双臂缩在草堆中,温热的泪水慢慢打湿脸颊。她望着隐藏在浓云中,只露出一角的月亮,此时此刻,一定有人和她一样悲伤,也有人在井边打水,捞起满满一桶的快乐,而她不是幸运的后者。
祖祖跳下马车,将支在马头前的油灯拨亮一些,再绕到车板后看玉芝,她躺得好好的,出神地望着夜空。
“你的伤口在疼吗?”祖祖问。
“没有,不疼了。”她说。
玉芝将手伸进衣服,摸到黏糊糊的东西,她不确定是消炎药还是血,但伤口并非不疼,反而疼痛在不停蔓延。
他们继续赶路,不久后,她听见水声,藏着的月亮也整个显露出来。
“要是哪天我死了,会有人为我伤心吗?会的,会有的,但一定也有人会得到解脱。”
她是一些人的甜蜜,却也是另一些人的负担。
祖祖没听见她说的话,他有点瞌睡,也没注意到老马走错了路。他们正沿着河边往餐馆走,路边鲜美的野草让马儿走走停停,必须用鞭子抽它,它才走得动。
祖祖发现走错了路,叫了声哎呀,赶紧勒住马。酒厂还亮着灯,他将马拴起来,打算去要点酒,帮她暖和暖和身子。
玉芝不想让祖祖去,这里又黑又冷,她怕孤身一人。祖祖跑走时,她仔细嘱托他,让他快去快回。没过多久,祖祖提着瓶子跑回来。
她喝下两口酒,胃部一下就变暖了,身子也开始发热。
马没踩进沟里,也没撞见劫匪,不怎么顺利,但也平平安安回到镇上。在楼下的大街上,祖祖遇到熟人,他们目标太大,没来得及躲起来。
“晚上好啊,先生!”祖祖将汽灯灭掉,不心虚地先打招呼。
“晚上好!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祖祖飞快地解释:“我来帮玉芝小姐拿些东西,好明天一早给她带去。”
“你拿到了吗?”
“还没有。”祖祖想了片刻,为自己的回答沾沾自喜。
“拿到东西后就快回去,天太晚了。”
“我知道。”
祖祖翻下马车,跑进大楼,等他们离开后又出来。他把玉芝扶下车,但没有送她上楼,他怕妈妈发现他跑出来,要赶快回去为好。
玉芝脱下衣服,看到腰部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结痂,但在翻越围墙时,破了条小口子,有点出血。她用热水擦洗伤口和身体,然后换上睡衣躺进熟悉的大床,很快就进到梦乡,上那儿避难去了。
*
次日一早,他被马丁的电话吵醒。马丁告诉他,玉芝从诊所跑了出来。
他让马丁别担心,说她已经回家了。昨晚他看到了马车上有人,但没有揭穿。挂掉电话后,他的嗓子越来越疼,声音也嘶哑了。
傍晚,莉莉从工厂下班后,带上草药和雪梨起看他。
他的屋里冷冷清清,她想生点火让他们都暖和一点,炉子闲置了多年,赶走里面的蜘蛛后,把炉子擦干净后,莉莉下楼卖炭,顺道买点食物。
很快,她抱了一堆东西回来。生火时,莉莉告诉他旧棉花和木块是杂物铺送的,还把刚才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幕也说了。火终于烧了起来,亮堂堂的火光印在他们的脸上。
“你才出去一会儿,就碰见了这么多事。”
莉莉继续说:“我还看见了那个中枪的中国女人。她从商店出来,被搬家具的工人撞倒,东西掉了一地,人也倒在地上,有人把她扶起来,想送她回家,但她自己捂着腰走进药店。她的伤口裂开了,好想她又没怎么吃东西,一进药店就晕倒了。她在这儿没有亲人或者朋友吗?”
他将一块木炭扔进炉子,空了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有一个照顾她的女佣,还有她的未婚夫。”
“她有未婚夫?是当地人吗?”
他摇头:“是位年轻的科学家。”
提起这个科学家时,莉莉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虽然他故作轻松,但语气中有充满轻蔑和不悦。
晚上还要去剧院排列,莉莉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走之前提醒他记得多喝水,不要去酒馆。
他将莉莉送到楼梯口,回来后睡觉来打发时间,睡醒后,悬吊在心头的寂寞难以驱赶的。他没听劝告,还是去了酒馆。他来得很早,酒馆里除了马丁,祖祖也在。
祖祖趴在桌子上,眼睛红红的,看见进来的人是他,把身体转了个方向。
“昨晚是祖祖把她带出来的。刚才他坦白了一切。”马丁告诉他。
“是玉芝小姐让我帮她的,”祖祖回头瞪着他,“你们把她扔在那里,简直让她生不如死。”
“祖祖,那里有医生和护士,还有挂着金丝帷幔的病房,怎么会生不如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