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53)
他不关心谁走运谁倒霉,他的大脑正被别的事占据着。
“我们得帮她。”马丁今晚来帮忙的朋友担忧地说。她端着空托盘,刚才又送去了七杯酒,
“我们从来不管他们的事。”马丁回答她。
“他们欺负的人是玉芝小姐。”一个老顾客跑来说。
*
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到桌上,他还没站起来,马丁就从人缝中穿过去,爬上桌子夺走酒杯。大部分酒从玉芝嘴里流出来,打湿了她的衣服。
玉芝高高抬起头,眼睛无力地注视前方,没表现出乐意,也没反抗,平静地听从摆布。马丁瞧出来了,那是一种心碎后的绝望。
她是朋友,马丁请他们放过她。她毫不领情地推开马丁,拿起桌上的酒瓶,朝士兵的脑袋上砸去。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和掌声,有人踩在凳子上看热闹。虽然她有点醉醺醺,但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被砸的士兵像头发怒的公牛把她扑倒,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指甲盖尖端失去血色,足见他用了所有的力气。
马丁试图去掰士兵的手,但力量过于悬殊,连他的指头也动不了。玉芝的脸慢慢变白,舌头外伸,眼珠后翻,双手也放弃挣扎。
围观的人不再坐视不管,都冲上去拉开他们,即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一下把身材壮硕的士兵拉开。
马丁捡起地上的碎酒瓶,在士兵手背上划了一下。士兵痛得松开手,被一群人按到地上。玉芝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剧烈咳嗽。
马丁把玉芝翻过来,她脸色如灰,嘴唇泛白,鼻孔和嘴角出了血,脖子上的青色的掐痕也表明了她受了多大的罪。
大家把玉芝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站在人群外的电灯下,他苍白的脸上闪着一层光,好像站在大火中淋着一场暴雨。
玉芝直视着他,慢慢站起来,推开人群,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楼梯在脚下晃动,她扶住墙面,咬了两口手臂,疼痛让她得到片刻清醒和力气,才能走出这段曲折的楼道。
阿斯兰给闹钟上好发条,进卧室之前,他听见门外窸窣的响动声,他讨厌马丁的客人,但地下室又只能租给他,为此他一直忍受。门外的动静持续了一阵。
楼道间,他追上玉芝,扶住她坠落的身体,将她带到大街上。玉芝摇摇欲坠,把住他的手臂,眼睛盯着他:“你根本不在乎!”
“我们应该及时纠错,在你的名声还没被弄坏之前悬崖勒马。”他说。
一辆车恰好经过,玉芝招手让它停下。他望着车子扬长而去,有点舍不得,但也长松了口气。这晚后,他什么都想,唯独不去想她。
马丁刚才仿佛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他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没有挣扎,没有求救,双手按住桌子,而不是去抓挠掐住她的人。他想通了,一下叫出来:“她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希望被掐死!”
没人回应他,大家已经把那件事抛到了脑后。
穆林太太被玉芝的哭声吵醒了。她伏在沙发上,用毯子蒙住脸,看见她脸上的血迹和脖子上的乌青时,她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说出话:“你脖子有伤……是他!他打算杀死你吗?”
玉芝滚到穆林太太怀中,求她抱住她:“你没错,他心硬,是杀人犯!”
她们搂在一起,哭在一起,有种天塌了一半的惊惧。
☆、第 21 章
那间四壁刷成鹅黄色的小房间,昨晚烧剩的炭火不能让它暖起来。莉莉高烧未退,躺在冷气逼人的房中,身体发烫,四肢却冰冷,脊骨和关节隐隐作痛。
茉莉出门前,莉莉让她不要关门,医生早上会来打针。
他赶在医生之前来到莉莉的病床前。她闭着眼睛在休息,他低下头数着她浓密的睫毛。她忽然睁开眼:“我还以为是医生。”
“不是医生,你很失望吗?”他问。
莉莉笑得疲惫又灿烂:“怎么会,见到你我开心还来不及。”
少女的呼吸和脖间的清香包围着他。他压进软绵绵的小床,天花板掉下的一块墙皮落到他们身上。隔壁屋孩子的歌谣声传过来,意乱情迷时,她也跟着轻轻哼起来。
医生气喘吁吁爬上六楼,推门进去后又出来了。在大街上,医生碰到了马丁,和他打招呼。
“你根本不会相信我撞见了什么?”医生说。
“这可很难猜,你不妨直接告诉我。”
“我有个病人还发着高烧,你的那位朋友却在她身上胡搅蛮缠。”
“你撞见了?”马丁问。
医生脸色发青:“全撞见啦。”
*
已经十一点,医生的胃空了,他们一起走进餐馆。
医生每天的午饭都来这儿解决,他喜欢这里的鸡肉,就像他喜欢青霉素一样。饭正吃到一半,医生的妻子面含急色走进来,他正在分解鸡肉,妻子按住他的手说:“穆林太太的女主人等着你去看病,炉子的火把她烧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