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扯蛋(求个小龙子之二)(7)
为什么他忘了那么多好似该记得的人,该记得的事?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记起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害怕现在的自己,不识本来面目,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厚颜地赖在她家,赖在她身边,成为她的负累。
偎靠着的小人儿微微一动,他霎时忘了怔忡自怜,忙腾出手来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又安稳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项豆娘破天荒睡过头了。
“吓?什么时辰了?”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瞪着透窗而入的天光,下一刻急吼吼地跳下床找鞋穿。“惨了惨了!我早饭还没煮猪菜还没剁鸡也还没喂还有菜也还没浇肥——”
匆匆打水梳洗,一头长发随便扎了根辫子甩在身后,她飞也似地冲向灶房,却在看到伫立在大灶前的修长身影时,生生煞住脚步。
“阿温?”她揉了揉眼睛,几疑自己眼花,甚至严重点是在做“噩梦”?!
新灶又烧了吗又烧了吗?
佘温回过身来,温和的目光在盯着她好半晌后,蓦然亮了起来,“豆娘晨安。”
“呃……早呀。”她呆呆回应。
“粥熬好了。”他腼腆一笑,眸光闪动着一丝掩不住的喜悦光芒。“这次没有烧坏锅子,没有走水,我刚刚也尝过,能吃的。豆娘要试试吗?”
项豆娘被这个大出意料之外的好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一时高兴得浑然未察他已改唤她的名儿,而不是拘谨客套的“项姑娘”三字。
“哗,是不是真的?没烧坏锅子?没弄坏粮食?快,掐我一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耳力,小快步走到灶前,直到鼻端闻到浓浓粥香,才慢慢有了真实感。“阿温,我真是太感动了!天啊,我就知道你一定行,我就知道老天爷绝对不会嫌我不够苦命又派一个祖宗来折腾我的……”
“以后有我,我不会再让你吃苦的。”他面带羞涩却语气坚定地道。
她一顿,小脸倏地红了,忙随手抓过他掌中的杓子舀起粥,“咳,我先鉴定看看你厨艺行不行。”
佘温屏住呼吸,俊美脸庞满是紧张与期待巴巴地望着她。
“嗯……”把粥稍微吹凉,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没有什么怪怪的感觉,于是大着胆子吃了些许,直待浓稠滑口的米香和不知名的丰富香味在舌尖跳起舞来,然后顺喉而下,她再忍不住惊艳赞叹地哇了一声。“好好吃哦!”
“真的吗?豆娘真的喜欢吗?”他不禁大喜过望,秀白脸颊染上了淡淡红晕。
“对啊,这是神迹吧?还是你有仙法?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她迫不及待又舀了一大杓米粥,随便吹了两下便大啖起来。“好吃好吃,光只有米居然能熬出这么香滑可口又复杂的美味,不骗你,我简直能尝到竹笙的香,鸡汤的醇,鱼汤的鲜……”
“豆娘好厉害!”他一双清眸瞬间流光溢彩,止不住满眼对她深深的崇拜之情,热切激赏地叹道:“能将粥中每样食材如数家珍无一遗漏,这等功力实非寻常人所能及,温,甘败下风。”
“噗!”她一口粥全喷到他脸上去,顾不得擦嘴便一手指着他鼻头,气急败坏地道:“哪来的鱼?不对,你……你……给我说说这粥里都煮了什么!”
“喔,昨儿半夜终于有鱼上钩了,虽说钓起的唯有巴掌大小,不是什么大鱼,但是我真的做到了。”佘温满眼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越说越小声。“呃,粥里有米……竹笙……山鸡……鱼……”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不安地朝灶房门口方向偷偷移动一小步。
“你你你……你居然把我好不容易采到的竹笙和拼老命捉到的山鸡跟才‘只有巴掌大’的小鱼统统……统统……”项豆娘差点当场气昏过去,一张脸涨红得像快拧出血来了。
“你冷静点,吸气,吐气。”他慌地忙上前扶她。“有话好好说,别为了些许食粮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这个暴殄天物、糟蹋粮食的混蛋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他被吼得不禁瑟缩了下,虽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却也知肯定又是自己不知做错什么惹毛了她,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任打任罚,嗫嚅道:“我错了。”
“错?”她硬生生咽下呕血的冲动,脸一阵红一阵青,自言自语:“不不不,错不在你,在我——是我失心疯了才会随手诱拐良家男,是我嘴贱手贱因贪成贫啊!”
“不不,豆娘切莫自责至此。”他连忙好言相慰。“当初是我自愿的。还有,下次决计不会再把这四样食物混煮成食了,我以人格保证,如此豆娘是否愿再原谅我一次?”
她已经气到没有力气翻白眼了,小手揉着激动到抽筋作疼的胃,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挥了挥手。“随便你了,我要再去躺一躺……对了,那些熬完汤的山鸡和鱼——”
“喔,关于这个豆娘大可放心,虽说此二物精华尽化入粥中,肉已成糟粕柴口,但我一直谨记豆娘说过的话,半点也没有糟蹋粮食。”他俊脸一亮,连忙热切解释。
“那就好。”她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这败家男不算太无可救药。
“所以我将鸡肉鱼肉混剁成泥,拌了猪菜全倒进猪槽里了。”佘温眼底满是期盼之色,一副“我很乖吧但不用太夸奖我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
“呃……”看着她倏地铁青的脸,他清朗好听的嗓音越来越心虚。“又……错了吗?”
接下来三天,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非常勇于认错并且决心改过的佘温开始接受一连串严苛的无崖村项氏血汗农夫养成之训练——
【第三章】
第四天。
“看见没有?我们项家吃的萝卜是严禁削皮的,要连皮带肉切,还有切下来的萝卜叶儿绝对不能丢,滚水烫一烫捞出来放凉以后,拌点粗盐麻油封进瓮里,冬天地冻缺菜的时候便能拿出来解解馋,啃一条就能吃上三大碗米饭!”项豆娘手起刀落,萝卜瞬间大卸八块,“瞧清楚了?”
佘温后颈微微发凉,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还有,家里所有活的会动的畜生统统都是准备养肥了拿去卖钱的,除非是逢年过节我点头之外,一律禁止活禽宰杀,违者以、身、相、代。”她嘴角在笑,眼神却杀气腾腾。
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头点得更用力了。
“噗丝噗丝!”灶房门口陡然响起两声暗号。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闻声回头,看见项老爹手上抱了个棋盘,在灶房门边探头探脑。
“好豌豆,爹爹的棋瘾痒了,你看能不能……欸?就一下下?”项老爹陪笑道。
“爹,我们俩正在办正事哪!”项豆娘一双浓眉皱得都要打结了。“你偏来凑热闹!”
这话项老爹不爱听了。“噫,人家温儿是个大男人,成日跟你混在灶房里成什么样子?正所谓君子远庖厨,你日日把人拘在这儿,莫不是耽误了他好男儿日后的大好前程吗?”
看到个飘逸文秀的儒雅公子居然被迫站在灶前听规矩,项老爹简直心痛得要死,只觉自家女儿生生为“焚琴煮鹤辱没斯文”这八个字,做出了最血淋淋的注解。
“我是教他如何‘正确、良好、踏实’的过日子。”她哼道。
“把个翩翩公子搞得满身油烟蓬头垢面的,你成心让全无崖村的人给咱们戳脊梁骨吗?”项老爹越想越汗颜,槌胸顿足道:“要传出去咱项家书香礼仪便是荡然无存,日后项家门风何在?清名又何在?”
她一张小脸都黑了。“清明?我还重阳咧!日子是各过各的,哪家吃饱了闲的来管咱们家是在吟诗作对还是下田作牛?”
“你、你说什么?”项老爹苍眉颤抖。
佘温见状不好,连忙开口打圆场:“老爷子,豆娘教的都是民生实务之论,她是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