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扯蛋(求个小龙子之二)(13)
“豆娘。”他深情款款地唤了一声。
“干、干嘛啦?”她被叫得一个哆嗦,蜜色小脸掠过少见的局促。
“我找到差事了。”
“什么?”她睁大眼。
“自明日起我就有份正当的差事,以后便可以堂堂正正的养活你和老爷子了。”他双眼明亮清澈,洋溢着浓浓喜悦之色。
“……”她一时哑然,半晌后,舔唇喃喃道:“你、你字条留真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干活干到怕了,想去镇上放风透透气……”
他的笑容卡住,心口一个揪痛,眼神严肃的看着她道:“大丈夫言出必行,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豆娘以为我是那虚言妄语,不能吃苦又只图一己快活的自私人吗?”
“呃……”他突然变身的冷峻强势气息,令她没来由惊悸了下,朝后瑟缩了下,呐呐道:“我不……”
她退缩的动作看在他眼底分外刺痛,他眼神一黯,周身锐利寒气又如来时般消逝得飞快不见,代之而起的是她熟悉的无辜和落寞,声音低哑微颤地问:“你怕我?”
“我……我……”见着他眼底那抹受伤之色,项豆娘心下微微绞拧,一时慌得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他才好。
“豆娘,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依靠?”他忧伤地看着她。“我承认农务不行,笨手笨脚,每每给你添乱……为这样,你就不愿信我了吗?”
“我不是……”糟了,这呆子莫不是又开始钻牛角尖出不来了?
“……然教你置疑,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的错。”佘温闭了闭眼,神情里的哀伤更甚了,脑子里闪现的都是何勇强壮如牛的体魄、利落灵活的身手……
明知不该这般攀比,明知豆娘并非是个看人高低便会意志不坚的寻常女子,然而在不安面前,饶是心思至纯至韧如他,也再难抑胸口那阵阵陌生而翻搅的闷痛。
原来,他如此害怕她觉得他没用。
他怕,她会不要他。
就在他心如刀绞、神思恍惚的当儿,一双先是迟疑而后坚定的温软小手环住他的腰背,佘温蓦地一震,刹那间整个人都懵了!
那温暖,那柔软……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心跳如擂鼓,面红唇干,一下子惊喜一下子慌乱,迷茫忐忑辗转难抑。
“傻子。”埋首在他胸口的小姑娘闷闷地咕哝,懊恼里有着羞涩难禁。“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呆子,要是怕你,不信你……干嘛蹲在村口假装割草的等你?都快给日头晒化了你还没瞧见?”
他原本掉落谷底的心瞬间又飞上云霄,惊喜万分得又开始结巴了,“你……原来……等我?等很久了吗?”
“呃,还、还好啦!”她的脸滚烫得飞红,随即想起这还在光天化日下的村口呢,要教路过的村民看见可就更加流言满天飞了,她随即推开他,眼儿发虚地飘往旁处。“你,咳,饿了吗?”
怀里软香人儿一空,佘温有些怅然若失,却也知朗朗乾坤这样搂搂抱抱太有碍观瞻,也不合礼仪之道,尽管满心意犹未尽依依不舍,还是只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别冲动忘情地伸手再将她揽入怀中。
“你又发什么呆?”她久不闻他的回答,顾不得害羞,疑惑抬头。
“豆娘,你待我真好。”他语气温柔,满眼感动。
“咳咳。”她心底又是喜又是臊,只得假意用手掮了掮红烫的脸颊,当给太阳晒的。“哎呀!热死了,我要回去喝碗绿豆汤消消暑……你回不回?不回的话就继续在这儿当木桩子好了。”
见她已转身要走,佘温连忙跟上,还不忘随手抄起那柄被她遗忘了的镰刀,“等等我,豆娘别走那么快,当心脚下石子。”
“……”
“豆娘豆娘,我找着了镇上清泉茶楼的差事,你高兴不高兴?”
“……”
“豆娘豆娘,明儿我就去那儿当琴师了,你以后会不会来听我弹琴?”
“琴师?!”她脚下险些一个踉跄,终于装不了深沉,不敢置信地回头瞪着他。
“你?你会弹琴?你、你几时会弹琴的?”
佘温眨了眨眼睛,迷惘了一下,对喔……是几时学会弹琴的呢?
“好似……嗯……曾同谁学过‘广陵散’还是‘漪兰操’……来着?”他也陷入深深沉吟。
什么操?
还有,她只听过惊风散……
就在项豆娘茫然的当儿,百思不得其解的佘温已经立时又释然了,咧嘴一笑。
“不论师从何人,豆娘只须记住,此后家中能多三两银以供作家计即可,余下之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三两?!”她下巴掉了,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是——银子?”
“自是白银三两。”饶是素来谦虚,说到此处他也不禁露出一抹自得的悦然之情。“我打听过了,此等银钱足足能买——”
“不买!咱什么都不买!”开什么玩笑,是银子不是铜子儿,白花花的银子一进她家自然是要高高“供”起来的,打死都是有进不出,还想拿去买什么?
门、儿、都、没、有!
“好好,不买,不买,往后这些银两自是都给你收着的。”他连连点头赞同,俊逸脸庞尽是安抚宠溺之色。“豆娘喜欢怎么处置,我们就怎么处置。”
他实在太任劳任怨愿受愿捱了,害向来见着了钱就六亲不认的项豆娘破天荒地心虚内疚起来,红着脸挠了挠耳朵道:“那银子既是你挣的,你当然也有发言权的——”
不过她才有最终裁定权,嘿嘿嘿!
“豆娘是一家之主,一切由豆娘说了算,我都听豆娘的。”佘温低眸垂首浅浅笑了。
我说文弱好青年,你笑得这么腼腆这么逆来顺受是怎么回事呀喂?!
她的心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戏文上说的那种“钱也要抢,人也要劫”的山寨王……
自那日之后,佘温就开始了他日日前往镇上卖艺兼卖色的忙碌生涯。
起初,项豆娘满脑子还陷在那白花花亮晶晶的三两银上头,乐呵得团团转,连被自家阿爹摇头晃脑叹息她是“卖夫求荣”也浑然不以为忤。
反正按照阿爹的行事准则,凡是跟读书应考为官泽民无关的任何行业,统统跟牛盲(流氓)无异!
她挖挖发痒的耳朵,听久就习惯啦!
可是丝毫不以为意的项豆娘却在见到佘温一天比一天更加神采飞扬,仿佛全身上下连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像在发光,在替他高兴一身才华终得展现之余,心底渐渐也有了种莫名古怪的、既复杂又蠢动的不安感。
他一天比一天晚回来,虽说归来之时仍是温润含笑如故,见着她时依然是眼睛一亮,然后难忍依恋地默默拉住她的衣袖好半会儿,这才愿回屋梳洗、歇息。可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是非常不对劲!
首先,他身上除了一贯干净好闻的清新气息外,又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熏香、甚至是脂粉味,还有他连喜悦满足之色也掩盖不住的疲惫。
他,弹琴弹得好辛苦吗?
她胸口有点闷闷的,像是心疼不舍又像是惶然困扰,有点想要猜疑他究竟除了弹琴外还干什么好事去了?可一想到他纯良正直的性子,还有那累极也要强撑着对她灿然一笑的俊脸,她就有想狠狠痛扁一顿自己的不知好歹的冲动。
这天晚上,项豆娘在经过一阵强烈的交战挣扎后,心一横,把“每月三两银”这五个字硬生生摒除在脑门外,双手扳正了他的脸庞同自己面对面,神情无比严肃认真的看着他。
“阿温,如果这差事很累人的话,你就不要去了。和那三两银子相比,我还是比较想你快快活活的,菜割得慢,钓不到鱼,喂不好猪,偷蛋吃也没关系!”
“豆娘,我不累。”她的话令他窝心到了极点,眉宇间的疲倦一扫而空,满眼亮灿灿如星子闪耀,唇角笑意弯弯,嗓音也更温柔了。“真的,一点也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