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则干脆把头朝报纸探了过去。
这篇《卫报》的文章很长，分了三个部分。本杰明已经看到最后一部分。在这个时间点，这篇文章里提到的某些东西值得注意。
英格兰在刚刚过去的国际比赛周中的征召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克里斯汀-陆将乔丹-亨德森、埃里克-代尔都排除出此次大名单的举动，无疑是令人疑惑的，尤其是在距离世界杯开幕还有两个半月的时候。而这两场在温布利进行的欧国联比赛，2：2战平荷兰以及1：2不敌葡萄牙，并不够好，即便派崔克-安柏只出场了45分钟，结论依然没变。”
“严厉，不算过激。”雅各布点评着。
餐桌上很安静，玩手机的派崔克和吃东西没有声音的本杰明都没有接话。
但本杰明心里是同意Jake的看法的。32岁的亨德森，年龄也许大了些，但球员本人已经明确表达过希望参加本届世界杯、为国家队出力的愿望，且他一向是国家队的常客；而28岁的埃里克-代尔则没有年龄方面的问题。
“在巴克利和张伯伦已经受伤，可能缺席世界杯的情况下，英格兰有经验的中场又被拿下了两位。我们必须注意到一个事实：亨德森和代尔，都是强硬的后腰球员。而在离世界杯这么近的时间点，这两人无缘国家队已经无法用锻炼新人这个理由来解释了，因为英格兰在世界杯之前，只剩四场比赛。”
强硬的后腰球员。本杰明想。他继续看。
“我们追溯过往克里斯汀-陆执教的QPR，能发现他并不喜好用亨德森、代尔这样的所谓老式英格兰后腰。也许英格兰主帅不喜欢这种干脏活的球员，但以过往的经验来看，世界杯就是在泥潭里打滚。或许克里斯汀-陆的想法是用雅各布-哈丁来打这个位置，在后卫线身前扫荡，虽然哈丁在俱乐部目前更多打的是中前卫甚至边前卫。”
如果前面基本中肯，那么这里就有些愚蠢了。本杰明的视线暂时离开了报纸，他拿起咖啡，抬眸时，雅各布正看着他。
雅各布嘿嘿乐着，“我他妈不就是干脏活的？！我有什么选择，难道让你，汉密尔顿先生干？”
本杰明笑了笑，依旧没言声。他放下咖啡，叉了一块牛肉，没太注意肉质。
“在后卫线身前扫荡”这个说法，是英格兰本土足球人、媒体和球迷经常挂在嘴边的东西。这就是英国人对“后腰”这个位置的理解。这是一种思维惯性，是多年积累、不经思考后形成的固执观念。不过，本杰明也能理解作者为什么猜测她会让Jake去打这个位置。
来自东北部的Jake，强壮而有充满斗志，是英国人最喜欢的那类“box to box”（禁区到禁区）中场。他还没来到QPR的时候，就时常被媒体和球迷跟杰拉德、兰帕德们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很多英国人仍然没学会区分后腰、中前卫和B2B，哪怕英超的战术进化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年。
QPR使用雅各布-哈丁的方式，才是最适合的方式。但本杰明知道她是不会让Jake去当纯正的后腰的，他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她会选择舍弃两位在更衣室和球迷心里都位置崇高的铁血球员。
英格兰后场的实质短板，根本不在于缺少铁血的后腰悍将，而在于中卫。或者说，缺少一个优秀的上抢型中卫。可多数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就是她连续召入文森特-杰罗姆的行为，同样遭受了质疑。
本杰明翻到前一篇。
“目前，克里斯汀-陆已经在她的总共十二场比赛里采用了十一套不同的首发，采用过四种不同的阵型。在她上任后十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征召过五十五名球员……直到离世界杯两个多月的这个时间点，我们依然不知道克里斯汀-陆在世界杯首战的首发会是哪些球员。这是好事吗？也许。也许对手会被迷惑。但没人能忽略这里的巨大不确定性。”
本杰明弯了弯嘴角。“四种不同的阵型”，的确，她用了442，352，4312和4231这四套阵型，如果用刻板的眼光去看的话。
但是，克里斯汀的实际打法千变万化，442可以随时向三中卫方向切换，也可以向4312的方向转化，岂是四种能概括的？不过有一点，本杰明比较确定，她现在的确没有拿定主意。
也许本来早就可以拿定主意。但是，在国家队的排兵布阵层面上，竞技之外的东西太多了。你用一个人，或者不用一个人，比赛都有可能输掉或者赢下，然而输赢的概率是不同的。
用对了人可以提升获胜的概率，比如从50%提升到60%，但是依然有40%的可能赢不下来。倘若没赢甚至输了，主教练就必须承担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没错，大家会批评他/她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其实是正确的。这看上去荒谬，但事情就是如此。
这就是她让自己看那场比赛的意义。她知道他能理解这一点。
即便用对了人，你同样可能置身于危险之中。
因为最终，只有那七场比赛的结果才能证明你是对的。弄不好，只有五场、四场甚至三场。
本杰明好奇她会如何解决。英格兰的问题，除了中卫还有其他方面。他把报纸递给派崔克。派崔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本杰明脑子里有个球场形状的战术板。区域外，是红色的棋子，代表英格兰球员。他划出十个人到战术板里。最后一个位置的选择，他的手指落在了“哈利-凯恩”和“菲尔-比斯利”两个棋子上。他的食指一划，选中了其中一人。但过了会儿，脑中的他又把另一个人也拉了进来。
本杰明皱着眉头，难以抉择。
“你要的咖啡，派特。”一个女声打断了本杰明的思绪，他往声音的方向抬了抬头，是布里雅塔。
“噢，谢谢，劳拉，我可以过去拿的。”派崔克绅士地起了起身，感谢了女孩儿。
布里雅塔微笑着客气了几句。待布里雅塔走了，雅各布说话了。
“那女孩儿叫布里雅塔，派特。”
派崔克的眼睛盯着报纸，“不，她是劳拉。刚才我叫她劳拉，她纠正我了吗？”
“劳拉是那个金发的，布里雅塔是印度裔！”雅各布感到不可思议，“她没纠正你，是她教养和脾气都很好。”
派崔克没说话，他此刻的注意力显然在报纸上。
雅各布很快转移了话题，“菲尔刚给我发了信息，他说他明天就能慢跑训练了……”
*
进入十月，天气转凉，雨水丰厚起来。
10月9日，在阿姆斯特丹的约翰-克鲁伊夫竞技场，英格兰迎来了今年欧国联的最后一战。
这个国际比赛周，陆灵只安排了一场比赛。在本月的下旬，距离世界杯开战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将宣布一个世界杯的初选名单，预计会在25人到30人之间。再之后，世界杯的最终23人大名单将会从中产生。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对阵荷兰的比赛，对于不少球员来说至关重要。目前英格兰的多个位置依然存在着激烈的竞争。由于只需备战一场，因此陆灵破例在这场比赛里让派崔克、本杰明、子翔、菲尔、凯恩和格伦等全部休息。这摆明了是要确定一些边缘名额，于是，媒体依然无法从这场比赛中窥见英格兰在世界杯上的排阵。
文森特-杰罗姆获得了首发机会。获得首发机会的还有被誉为“英格兰姆巴佩”的22岁的利物浦前锋里安-布鲁斯特。另外，陆灵还召入了阿森纳的两名前锋坐在板凳上：即将32岁的丹尼-维尔贝克和23岁的埃迪-恩凯蒂亚。
对于陆灵来说，这是收集球员信息的最后一个步骤。根据此前的判断，她已经舍弃了在更衣室和英格兰足球界影响力很大的亨德森和代尔；现在她依然在四后卫和三中卫之间摇摆不定。她必须要让所有球员在这两种体系里都踢一下，看看效果。
不幸的事发生在下半时，维尔贝克刚被换上场七分钟便严重扭伤离场，这又让陆灵的前锋选择少了一个。不过，打满全场的布鲁斯特的表现相当出色，他攻入两球，同时还有助攻，帮助英格兰3:1赢球。
这场过后，在前锋位置上要带的人，陆灵基本确定了。但中场和后卫，她还在思考——这两个区域的选人，有很强的关联性，实力固然重要，特点也必须互相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