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总是很聒噪。当陆灵跟派崔克、乔丹、文森特他们几个拥抱的时候，他就在她耳畔说着什么；而当陆灵感谢队长哈利和带伤的JT与格伦的时候，他还在她身边叽叽咕咕。陆灵在那时候总算感觉到自己有点像喝醉了酒，每一秒发生的事情都被放大了却又极其快速。她不耐烦地把菲尔推给那时也已经下到场地里的子翔和本杰明。然后她继续与每一个球员进行简短的交流。这一回，她依然专门去跟萨巴蒂尼握了手。她有种奇异的预感，或者说决心，有朝一日如果她回到俱乐部执教, 无论她去到哪, 她要把这个意大利人招致麾下。萨巴蒂尼很聪明，他应该已经洞悉她的目的。不过陆灵不太确定这个年轻的意大利人是否像她欣赏他一样欣赏她, 况且这还是史上最年轻的米兰队长。人们常说俱乐部或者主教练追逐一位超级球星有如男人追求高高在上的女人, 很多时候结果并不美好。陆灵无法预测未来, 不过她松开萨巴蒂尼的手回过头时，从好几个人脸上看到了一点嘲弄。好吧，派特和本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嘲弄；菲尔那个蠢小子是气呼呼——仿佛在控诉她为什么对意大利队长那么和蔼可亲；至于正在安抚球员的阿莱格里，他大概觉得理所当然吧，毕竟萨巴蒂尼是那么优秀的一名球员，没有足球教练不会爱上他。尼克不是也很想要吗？
之后，陆灵和派崔克都接受了BBC和beIN在场边的赛后采访，但她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再之后，所有人回到了更衣室，她本想大声发表一番激励演讲，可球员们、教练们、队医们都像疯了一样在蹦跳和喊叫，那一瞬间似乎英格兰更衣室里所有的男人都变成了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她于是离开了更衣室直接去了赛后发布会，她打赌都没人发现她不在了。发布会的整个过程，她则保持了诡异的清醒。
当陆灵从发布会出来，一如既往，邓肯、梅林莎以及几个足总的工作人员都过来跟她聊了几句。陆灵收到的最重要的一个信息当然是现在所有英格兰人都必须团结在一起！他们可能忘了几天前他们还“威胁”她如果因为哈利没有首发而输掉这场比赛的话，她将要面对什么……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后，有一秒的绝对寂静。陆灵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打扰到了什么，她一边笑着关上更衣室的门一边随口问怎么了。鲍比马上告诉她，这群小子准备扒了菲尔的内裤。
“噢——”陆灵眉间闪过一点惊诧，她越过许多人头望了过去，正瞅到菲尔颇为尴尬和委屈地望向她。
人群又闹腾起来。
哈利粗着嗓子说：“他声称自己有三个蛋……”
JT接道：“我们得验证一下……”
接力似的，子翔的声音响起，“菲尔你太他妈扭捏了，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在更衣室光着屁股吗，还总吹嘘自己的尺寸……”
乔伊试图去拽菲尔的内裤，被菲尔一巴掌拍走。但菲尔的声音有点慌了，“你这基佬，离我远点！”
雅各布便道：“对，对，我们都是基佬，就想扒了你的内裤，快点，老板也来了，你不是一直等着她来才愿意脱吗？”
更衣室里笑声没断过，尽管没到人人都参与这场“扒内裤秀”的地步，但陆灵瞥到就连马克和格伦都在一边干着自己的事一边偷笑。
“要不要我开直播？”迪利问。
菲尔连忙喊道：“干死你，迪利，干死你们所有人！”他开始感到全身都在冒冷汗了，他菲尔-比斯利可是个父亲，且是个成熟的男人，又不是青少年，怎么能在更衣室里被人强扒了内裤，再说了，就算他还是青少年，他也是扒人内裤的欺凌者，可不是被欺凌的那个。真他妈该死！菲尔再次瞪向派崔克，派崔克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看回来。菲尔急了，指向主教练，“小劳伦斯说她有三个蛋，你们为什么不扒了她，看看她有没有三个蛋？”
派崔克还没动手，有个巴掌就拍到了菲尔的头上。
所有人都看到主教练像捕猎的母狮子一样突然从门边蹿到了菲尔这头大水牛的身侧。
菲尔死死瞪着女人，他的歪鼻子和歪嘴巴仿佛都在颤抖，好像下一秒，他会在她的漂亮脸蛋上狠狠揍上一拳……
陆灵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菲尔，她的目光和眉梢甚至有点挑衅地鼓动他还手。
这半秒，JT紧张了，文森特也紧张了。这他妈本来是闹着玩，可别闹出什么主教练和球员在更衣室里打起来的事情，要是输球了还能理解，他们他妈的可是赢球了，且是进了世界杯决赛。而且，菲尔要是真的揍了老板，派崔克估计得揍死菲尔……俩人想到这不寒而栗，正要开口……
“我很抱歉，老板！”菲尔蓦地大声说道。道歉的语气像是要掐死主教练。
陆灵知道菲尔是觉得有点难堪了。“没事。”她带着点笑意爽快道，“我们是在开玩笑，不是吗？”
菲尔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
陆灵弯了下嘴角，看上去这小子还有点别扭呢。她于是踮起脚抬起胳膊一把勾住菲尔的脖子，在他头顶亲了一下，“你今天踢得很好，菲尔，但内特那个比喻太烂了，我想事情的真相是你确实让意大利人看到了谁更有种！”
菲尔的脸彻底红透了，尽管她已经松开他了。他的目光原本朝下，但他马上感到自己这幅模样显得太青涩了，跟他妈处男似的！他便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了派崔克。派特这回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是漫不经心了，而是有点凶狠。菲尔立马得意起来，他环视四周，在心里大笑，哈哈哈哈，他发现很多队友都很羡慕地看着自己，尤其是本杰明的目光透着与众不同的羡慕！其余的蠢小子嘛，多半只是也很想被著名的克里斯汀-陆亲一口，像是一种嘉奖，不过本杰明……菲尔打赌本杰明愿意付出一切得到这么一个吻。
“咳，老板，你了解我！”菲尔双手靠在背后，装模作样地跟主教练说。
几乎同一时间，菲尔的内裤被子翔和乔伊扒下来了。
“也没有三个蛋嘛！”这他妈是谁的声音！？
菲尔暴怒了！“我他妈要杀了你，喻，还有你，乔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俩谁更小？”
……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陆灵直接出去了。她虽然不希望球员们因为她的女性身份而需要在更衣室里有诸多避讳，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最好不要总在更衣室里待着。事实上，主教练们也不会总在更衣室里待着。
*
克霍尔的夜已经很深了。
陆灵是第一个登上大巴的。她坐在第一排跟大巴司机聊了起来。
大巴司机也是英格兰人，四十三岁，叫维基-兰道尔。陆灵必须得承认，她第一次见到维基的时候，以为她是个男人。维基五尺七寸，跟陆灵一样高，体重可能接近陆灵的两倍。维基留着极短的黑发，抹的发胶比派特和本他们还多，她的两只手臂都布满纹身，一只耳朵穿了耳洞。又典型，又不典型。维基不是女同性恋，维基是直的。她确实很像一个男人，她也喜欢这么打扮，并且，她不介意被误会，无论是误会她是男人还是女同性恋者。总之，相处了这么久，陆灵发现队里所有人都很喜欢维基，当然包括陆灵自己。
维基说：“意大利的大巴早就走了，悲伤的人总想先离开。”
“而快乐的人总是想留到最后，仿佛那样会延长快乐，是吗？”
维基看着后视镜朝英格兰主帅微笑，“你说话总像个智者吗，克里斯汀？”
陆灵也笑，有点狡猾，“是因为你说的话充满智慧，我只是抄你的。我多数时候说话做事像个海盗头子。”她想起自己刚才对菲尔的言行。也许有些人，比如本和哈利，会认为她很会操控人心。而作为主教练，她也必须会。
维基哈哈大笑了，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闪着光，“你一天到晚跟这么一群满是雄性荷尔蒙的年轻小子们混在一起，得让他们完全听你的话，你有时不得不那样。”
陆灵依然笑着，但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不完全如此，我承认一方面我得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可另一方面我天性里面有这种东西。”
“如果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顽皮的男孩子的话，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了。”维基马上了然道。“比如我，我从小就想开大家伙，闯荡世界！当然了，现在人们不会这么说，模糊性别嘛，没有什么绝对是男孩子的事，也没有什么绝对是女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