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的未来(51)

谢风华打断他们,又问:“她出去,您没追吗?”

老李低下头:“没,我那会腿已经受伤了,别说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人心不在我这,又有什么用?”

“后来就再没见过?”

老李摇了摇头。

“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老李还是摇头。

“她过得好不好,您就一点不好奇?”谢风华问,“毕竟夫妻一场。”

老李叹了口气:“我在她走时有说过,你要想回来,这个家还是你的。这么些年,你看我也没搬家,就想着有天她要是回来了,不至于找不着家。现在你又跟我说她可能出事……”

他茫然四顾,神情仓惶。

谢风华拍拍他的手背说:“只是可能,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先报案好吗?”

李叔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终于点了点头。

“那个,还有个事,”谢风华有些尴尬地开口,“李叔叔,我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格非,所以爱屋及乌,总想对我好点,但我真不能收您的馈赠,特别是不动产这些,那是要违反纪律的。”

李叔急了,说:“我当你是我亲侄女,叔叔给侄女买点东西怎么就违反纪律了,再说了,现在的男人谁知道靠不靠得住,女孩子家先置产再找对象,多重保障多好啊……”

“不是,真不行,”谢风华头疼地说,“我不收的,我要收了,我成什么人了?”

她怕李叔纠缠不清,忙告辞出门,老慕跟着她一声不响地离开,走出来店后,谢风华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李叔没跟出来,这才将脸上一直绷着的笑容松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直直看着远方,冷声问老慕:“说吧,你要我来这,到底什么意思?”

老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视前方,缓缓地说:“刚刚咖啡店那个小孩还记得吗?”

“别岔开话题。”

“那个小孩他哥,跟我是过命的弟兄,执行任务时救过我一命,他出事时我没能救得了他,所以他弟就是我的责任。”老慕轻声说,“活到我这份上,能对我有恩的人很少,他哥算一个,我姐夫也算一个。”

“其实让你来之前,我犹豫了很久,我是个亲缘淡薄的人,我姐对我来说,未必比姐夫重要。”

谢风华忽然间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但你还是怀疑他。”

“你难道不怀疑吗?”老慕说,“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他撒谎。”

“所以你让我来,是让我来支持你的怀疑。”

“不,”老慕说,“我让你来,是让你替我做个决定。”

“如果你的怀疑是真的,那要做什么决定不是由着你来,而是由警察来。”谢风华沉默了一会,说,“但现在没关键性证据,没证据,我宁愿相信李叔叔。”

“谁说没证据,”老慕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简要地说,“跟我来。”

第41章

谢风华跟着他又穿回刚刚那个平房。老慕重新开了门,手一推,嘎吱一声,门洞大开。

那股霉味依然挥之不去,哪怕此刻阳光普照,这个地方依然被周围高楼挡住,阳光只能照进一个小角落,刚刚不觉得,但此刻进来却发现这里头有种说不出的阴寒之感。

老慕穿过天井,走到屋子前面,掏出钥匙拧开了那把挂在门上的生锈锁头。

“你怎么会有……”

谢风华忽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像老慕这样的人,能弄来大门钥匙,自然也能弄到屋里的钥匙。

老慕轻轻推开门,一股更为浓重的腐烂怪味扑鼻而来。

待适应了里头昏暗的光线后,谢风华渐渐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全是现在的年轻人看不上眼的老式家具,但却看得出来款式一致,显见当年住这的人花了心思追求统一。沙发扶手和茶几上甚至还保留着钩针钩出来的镂空蕾丝垫,上面是精心织就的方块菱形图案,只是年深日久,原来的白色已经变黄变黑。

老慕说:“这是我姐拿钩针织的,她虽然好吃懒做,却有一双巧手。”

谢风华四下打量这间屋子,分明可以从细节中看出曾经住这的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打扮和维护它,哪怕没什么钱,但也尽量在墙上挂一幅画,在角落里摆一束花来点缀自己的起居室,若说他们对生活全无热爱和期待,断然是做不到这点的。

她忽然皱起眉,走近了墙边,用手在墙上微微一抹,发现除了灰尘却全无白色粉末。

“你也发现了?”老慕轻声说,“这个墙后来重新涂过,而且是涂漆。”

“什么时候涂的?”

“反正不是他们住这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这墙的颜色是浅绿的,看着就跟长了青苔似的。”

谢风华没有说话,而是走进了卧室,卧室也很小,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但卧室的墙贴着墙纸,那是花团锦簇的田园风格,现在早已发黄潮湿,个别地方还出现脱落斑驳的现象。

谢风华蓦地回头,看向老慕,她清楚从对方眼中看到罕见的悲伤。

只是这悲伤并不浓厚,或者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情绪,显得一闪而过。

“我说过,观察力曾经是我赖以活命的仰仗。”老慕淡淡地说,“没错,你看到的,你怀疑的,也是我看到的,我怀疑的。”

“我在卧室梳妆台那发现了这个。”

他张开手掌,手心里静静握着一个镂空雕刻的黄金鸡心坠子。

“这是?”

“这是我当兵后拿工资给我姐买的,她那个人见钱眼开,送什么都不如送金项链金耳环这些好。”老慕声音低沉,“她拿到后虽然嘴上嫌样式土,但其实喜欢得很,天天戴着不肯拿下来。讽刺的是,这个情况还是我姐夫悄悄告诉我的。”

“你是想说这个坠子不该在那?有没有可能因为它是不小心被忘了收起来?”

“有这个可能,但我姐是个什么人呢?那是个离个婚没刮够老李三层油皮不罢休的人,她这样的,一旦起心要跟男人跑,绝不会落下任何一件值钱首饰。除非……”

谢风华叹了口气,替他把话说完:“除非这东西不是她落下的。”

老慕收起了坠子,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老城区虽然监控不到位,但有个特色是住楼房的人没有的,就是这里的邻里关系稳定而且互动多。我姐夫住的这片,周围全是几十年老邻居,对他们发生的这点事大家茶余饭后都很有兴趣讨论,我让人打听了一圈,听到这么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说不是我姐抛下我姐夫,而是反过来,是我姐夫不要我姐。”

谢风华诧异问:“怎么说?”

“传这话的人叫刘二平,是这片的老光棍,一辈子游手好闲不干活,好在父母留下两间房,他租了一间给外地人,就靠这点租金过活。这个人平时喜欢在拐角的小店里吃饭喝酒打牌,有时候一打就到大半夜。他说我姐走的那晚上,他跟几个朋友都瞧见了,拖着个箱子趾高气昂地走,见到他还白了他一眼。到了后半夜他喝完酒回家,又瞧见我姐拖着个箱子回来了,进了自己家门。因为这个,他一直认为我姐原本是想跟人跑,但跑过了又后悔回来,可老李嫌弃她,她气性大,结果赌气又走了。”

谢风华蹙眉:“他看清楚你姐回了家?那后来呢,他有没有看到人再出来?”

老慕摇头:“实际上没有,他喝多了,尿急,在巷子里的电线杆那撒尿。只是听见拉杆箱的声音,隐约觉着是个女人。”

“你确定?”

老慕微微笑了下:“他没撒谎的余地。”

谢风华环顾四下,问:“这里,李叔叔回来过吗?”

“没有。”老慕说,“他不卖,也不租,就锁着。据他说,这里留着,也许有天我姐回来还能找到家。”

谢风华忽然觉得这句话令人不寒而栗,她喃喃地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专一、念旧,人们最多说他傻,但没人能挑得出错。”

“而且能完美地杜绝别人给他介绍对象。”老慕颇有些讽刺地说,“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不能给他说媒拉纤,个个都怨上了我姐,说她人走了还不消停。”

谢风华心里有些堵,她站起来问:“如果刘二平没撒谎,如果他确实见到你姐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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