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68)
“组织聚会的人,叫季节夏。”
紧接着,在我屏息间,他似笑非笑,又说出另一个名字。
“其中一个买主,是HE董事贺仲余。”
十五号之前,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顾游弋的关系网、经手的酒吧、账户往来等等,所获不多。
有一天,我们重新梳理了线索,商量下一步计划。
“就试试吧,我跟顾游弋说,和他一块去那个聚会。”季节夏垂着眼帘,纤细的手指沾了一点水渍,在桌面划出一道痕迹。
我一愣,和贺折、钟泉对望一眼。
贺折沉声道:“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吗?”
季节夏望向窗外,笑了笑。
“从我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
“这一切,都在我选择向顾游弋寻求安慰的时候注定好了,染上毒瘾,戒不掉。”
“我原以为瞒住贺迁的事,就能保住人生……”
说话的时候,她双眸飘渺涣散,整个人像是一具被毒蛇啃食干净的空壳。
她摇摇头:“其实不是,早在我抵止不住引诱那一瞬间,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我清楚那样做的结局,会是和顾游弋同归于尽,终究是自食恶果,我的错误需要由我自己来弥补。”
空气凝重沉默,许久之后,钟泉问她:“你想好了?没有回头路。”
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临近分别的时候,季节夏把我带到一边,说最后的话。
“十五号,你帮我祝乔行新婚快乐。”
我心里一滞:“不如……你亲自说。”
她笑笑,伸手把头发掖在耳后,指尖都是颤巍巍的。
“不了,我怕见到他以后会后悔。”
我想起了我们住在酒店的那一周,掐去了小时候相互忽略彼此的时间,掐去中间一段空白,仿佛一直都那么亲密友好,可实际上,我们那时才刚刚交心。
她向我倾诉自己的感情和真心,一字一句都是求而不得的心酸痛楚。
她有她的执念,就像贺折说的“爱会治愈,只有执念会酿成悲剧”,她更加决绝,给自己点了一把火。
我们设想了很多情形,却没有料到会堕入顾游弋得圈套,更没有料到贺老早和他有交易往来。
“是不是很惊喜,乔边?”他歪着头看我,笑容阴邪。
“夏天乖顺得反常,还提出要参加聚会,我一开始挺开心,后来我发现了,哦,原来不是她回心转意,而是乔行结婚让她死了心,她想把我送进牢里……”
“她打醒了我,我为什么要乔行不要的东西?既然没用……哈哈,干脆毁了吧。”
他拿起落在衣服上的花瓣,指间用力碾过,花瓣烂开。
背后一阵阵发冷,我咬住后牙,凝起涣散的精神,吃力地问他:“贺老呢?”
“他老人家啊……”
“你知不知道你给贺迁顶罪省去他多少麻烦?没有你,他早就晚节不保了……他一直威胁你不让你说出真相,是为了贺家,更是为了他自己,贺迁?他根本不在乎,不然,你以为贺迁为什么一直神智不清,说不了话?”
我听着,好像全是我听不懂的话。
“老爷子早就染上了毒瘾,是我的最大主顾,如果当初查贺迁,很容易会查到我,再查到他。”
顾游弋说得再清楚点,他后仰,抬手搭到我肩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应该谢谢你,乔边。”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这场好戏,我给贺折准备的‘家破人亡’,你觉得怎么样?贺太太。”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颠倒在一片晕眩中。
礼堂半空中的屏幕上正放映着影片,一对新人牵着手走过每一道风景。
音乐缠绕在耳边,一丝一缕,穿针引线般,钻进了身体的缝隙。
突然一声嗤笑,如同被蜂蜇过,我绷紧的神经跟着刺痛。
顾游弋说:“哦,还有乔行,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结婚礼物。”
我猛地抬头,侧过去看他。
“记得乔行给钟泉下跪学狗叫吗?”
我停了呼吸。
他前倾身体,指着前方的屏幕。
“那段视频就放在这个影片的最后。”
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突然消失,只有心跳在倒计时,马上要爆开。
“还有两分钟。”
话音一落,我已经不顾一切拼命朝楼上跑。
分秒滴答,滴答,顾游弋残留的声音仿佛化作恶鬼,疯狂地往前爬着,想要抓住我。
害怕,害怕,还是害怕,不断地往我身体里塞着。
眼前的景象是混乱无序,楼梯好似长的没有尽头。
倒计时正在走向最后的十几秒,心在炸开的边缘。
我看到了电源线,我听到了屏幕里异样的喧哗嘈杂。
整个人摔出去,我猛地拔掉电线,随之而来的是刺耳剧烈的噪音,像刀狠狠刮过耳膜。
得救了吗?
第50章
我大口喘着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扶着栏杆往下看,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看到焦躁不安的人,人声的喧闹渐渐发出声音,我仔细听,屏幕没有声响。
得救了。
可还是害怕。
我瘫软着身体,不住发抖,攥着栏杆想再次确认。
往下张望,我看到了门口到来的贺折,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察,站了一会儿朝顾游弋的方向走去。
骚动从后排渐次传开,越来越大,甚至要将婚礼变成一场闹剧。
哥哥……
我滑到地上,仰起头,看到了上方的无数个气球,一愣。
有人过来,我拦住他,急声道:“快!快把气球放下去!”
那人皱着眉头,我拼命求,他在对讲机里讲了句话。
几秒之后,金色白色的气球缓缓放下,慢慢充斥了整个礼堂,气球淹没了人的视线,转移了人的注意,音乐重新奏起,如梦如幻。
在缤纷的气球间,我看到顾游弋被警察带走,贺折在后面四处望了一会儿,也跟着出去了,紧接着我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喂,贺折……”
“在哪儿呢?”贺折问,“……怎么声音发抖?”
我埋头在臂弯里,沉重地呼气,说:“在楼上,腿发抖,站不起来了。”
“等我。”
耳边一些嘈杂,我听到喘气声渐渐急促,他在朝我跑来。
精神渐渐松懈,下腹疼痛的感觉才丝丝缕缕地袭来,然后感受到腿间一点热流。
我脑子一懵。
“乔边!”
贺折气喘吁吁地到来。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话音颤着,说:“孩子,孩子可能没了……”
他一怔,目光大乱,未等平静,俯身抱我起来。
“我们先去医院。”
我抓着他的肩膀:“从侧门出去,我不想我哥他们看到。”
“嗯。”
贺折攥着方向盘,车开得急躁。
红灯的间隙,我放到他手上,安抚说:“别着急,不算疼。”
他点点头,反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指肚发凉,掌心薄汗带着冷。
“夏天还好吗?”我问。
“等到医院再说这些。”
我又问了一次:“她怎么样啊?说吧,我心里不踏实。”
贺折叹口气:“你打电话来,我知道顾游弋不在那儿,就让人把她带出来了。”
“那就好。”我放下一半的心,“幸亏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当时顾游弋就坐在我旁边,说什么他都能听见……警察去了吗?”
“去了……不过我比顾游弋早一步报了警。”
我愣住:“你爷爷……”
“我爷爷他老人家和顾游弋沆瀣一气,毒吸了那么久,也该戒了。”贺折淡淡地说。
“你,你知道?”
他轻摇头,目光飘远:“我一直都在猜测怀疑……钟翊出事后,是他带着贺迁到镜山休养,做心理治疗,我当时在国外,以为常姨也跟着,没想到重新说起来,爷爷以常姨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她陪同,镜山一待就是一年半。”
“什么心理治疗……我猜测,实际上是强制戒毒。”
“后来我去仔细查过贺迁服用的药物,有些根本没有必要甚至有害,我猜也是他动了手脚,他不想贺迁好转,只想她一直神智不清,开不了口。”
贺折的表情没有变化,光透窗而来,时有时无,他的眼里仍然昏暗幽深。
我僵在座位里。
“基本每个月,我爷爷会到镜山休养,季节夏说的15号提醒了我,我仔细观察了,虽然时间不固定,但他休养的日子总会涵盖这一天……这些都是我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