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48)
听清后,我在催促的喊声中原地冷静了几秒,去开了门。
来的约莫十来个中年人,横眉侧目,几乎是一拥而入,把我挤到后退几步。
“就是你啊……”
打头的女人上下扫视我一通,目露憎恶鄙弃:“穿得人模狗样,实际跟你妈一样肮脏龌龊!我们孩子打了假疫苗,现在情况未卜,叶丛礼我们是找不上,只能来找你,你说该怎么办吧!”
其他人也急声附和。
“你说你们怎么这么丧尽天良!为了钱对孩子下手!万一孩子有事,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对,一命偿一命,够枪毙一万次了,你想跑?没门儿!”
“说吧怎么着?今天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我们不会走!”
“……”
我被逼到墙边动弹不得,脑子又疼又昏,解释说:“她早就在我小时侯离婚走了,我跟她……”
没等我说完,就有人截住话,不听我说,一声高一声。
“我管你妈离不离婚,你是她女儿对吧?我们找的就是你!别扯什么没关系,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就不信你没有沾点儿好处!”
“就是,别想糊弄我们!赶紧给个说法,怎么赔?怎么治?否则今天你就别想出这门!”
说着猛一呼门,准备关上。
这时,酒店经理闻声赶来,保安把门拦住,问怎么了。
有人推搡他,嚷着:“我们找她!跟你没关系,走走走!”
经理说:“抱歉,客户入住酒店,我们有责任和义务保证客户的生命财产安全,各位未经登记擅闯酒店,行为已经造成严重影响,还请尽快离开。”
“你们什么恶心人的酒店,保护一个谋财害命的杀人犯?良心被狗吃了吧!”
“今天要不到答案我们就不走!”
理论不通,经理见状给保安使了眼色,几个人拦着,他作势要拉我出去。
那些人意识到不对,一部分使出蛮力向外推,还有几个扯着我头发和衣服往屋拖拽。
到底是人多势众,门被关上,我听经理在外面喊他报警了。
他们放开我。
我大口换气,剧烈地咳嗽,说:“找我没用,你们这样是犯法……”
“犯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肇事杀人的时候,你妈造假疫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法律啊?”一个女人靠近我,手指指着我,满眼愤恨。
“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家庭,全叫你们给毁了!”
一个平头男人朝我吼,把我猛推到墙边。
脊梁撞击墙壁,咚的一响。
接着劈脸而来一道耳光,打得我麻木眩晕,鼻腔涌入一股温热。
我伸手摸到血,吸了吸鼻子,问:“你们想怎么办?”
“赔钱、偿命。”
我叹口气:“等事情查明,YE会受到相应处罚,到时候你们也获得补偿,来这儿是白费力气,我只能说抱歉,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有个人走近,他表情怪异,盯着我说:“抱歉有什么用?‘对不起’轻飘飘的谁都会说,有那样的妈你不觉得羞愧?古人请求原谅会‘以死谢罪’,父债子偿,你呢?”
我愣了,后背发冷:“你想……让我自杀?”
话音落下,门外冲突声愈演愈烈,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程洵!
面前的人竟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子。
他劈开刀刃对准我,我脑子一片空白:“你想杀我……”
门板被撞击得巨响,拿刀的人目光冰冷:“不是让你自杀,是……”
他靠近我,突然反过手腕把刀子对准他自己,我恍然大悟。
“是让你杀我。”
他话到一半,我已经死死抓着他的手。
他加大力气,我几乎无法撑住,只能拼命咬着牙,十指扣着他的手,恨不得将指甲嵌到肉里。
有人拖拽我,有人掰着我的手,我只知道不能松手。
松手就完了!
这时,程洵破门而入!
凌乱的步子在耳边响起,我用上全身力气,两颊骨头咯吱作响,仿佛要把牙齿咬碎。
场面很混乱,分不清是谁的胳膊谁的手,也不知谁举着刀子要杀谁。
突然面前的人怒骂一声,手腕扭转了方向,我双手滑出。
“小心!”
程洵大喊,猛力推开我,勒住那人胳膊。
那人要躲,手里攥着刀,被后面的人一推,直接刺向程洵的肩窝。
血流如注,将雪白的刀刃淹没。
一秒的死寂后,尖叫响起来。
那一刻,我感觉全世界都颠倒了。
“程洵!!!!”
第35章
警察迅速到场控制了局面。
程洵躺在地上,刀插在他右侧锁骨偏下的胸膛,鲜血汩汩流淌,淹没脖子,染红衣衫,地毯上渐渐凝结了一大片血色。
程洵目光发散,迷离地看着我,眼里含着一丝宽慰的笑。
血快速溢出,我想帮他止住,又怕将他弄疼。
我只能揪着心眼睁睁地望着,压抑着低哭。
他的手很冷,我一遍遍呵出暖气在手心,想帮他捂热。
他反而将手覆在我手背上,轻声说:“没事。”
怎么能没事……
眼看着他脱离折磨步入一段新的生活,眼看着他重新成为以前的他,现在全毁了!
我痛哭出声。
不久后救护车赶到,急救医生简单做了处理,把程洵抬上担架。
我还要接受调查,只能打电话给程演。
接着警察来问我问题。
我感觉自己满脑子充血,怒气和痛苦堆积到极限点,马上爆炸。
愣了几秒后,我疯了似的朝拿刀的那个人扑过去,上手就是一拳打在他脸上。
“谁他妈让你来的?!钟泉?顾游弋?还是他俩合伙!啊?!”
那人装无辜:“你在说什么?是你拿刀子威胁我们!”
“我□□他妈!”
我抡起拳头。
警察上前把我按到地上,呵斥说:“警察在这儿!胡闹什么!”
脸贴着地,眼泪肆意,我的脑子一片混沌。
……
再然后,录口供、做笔录,我在派出所耗费了一整天。
我走出去时,外面正在下雪。
雪只是冰粒子,落到脸上凉森森。
又累又饿。
我没力气往下走,坐到路边给程演打电话。
“喂。”
程演出声,我一激灵,急忙问:“程洵怎么样?”
他呼出口气,说话带着鼻音:“嗯,刚做完手术出来,好在刀子避开了肺……人差一点儿就完了。”
话音一落,我脑袋里嗡嗡作响,连他的话都听不清。
“乔边,乔边?”
“啊?”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他。
程演听完又问了几句,叹气道:“不是你的错,他乐于助人,换做是别人也一样会救,你不用自责。”
我望着地面积蓄的雪水,水中有被风打下的残破枯叶,有高楼大厦。
我小心地问:“那……我能去看他一眼吗?”
“别了,我爸妈都在,我不会给你巴掌,我妈她可不一定。”程演说,“具体原因我替你解释……你也受不少惊吓,赶紧回去休息吧。”然后结束通话。
我在冷风细雪中坐了很久,到双手双脚被冻得失去知觉。
是该回去了。
原来的地方不能再住,又得搬走。
又该搬去哪儿?
哪里都没有我的家,住哪儿都一样。
熬不住冷,我去了酒吧。
一杯下肚暖和不少,慢慢的又有点儿上头。
我懒得再走,填着下酒的零食,从下午捱到晚上,捱到人变多。
驻唱歌手唱了个歌暖场,场子里开始热闹,灯光摇晃着,像颠簸在梦里。
酒虽喝得多,可心上的折磨并没有减少分毫。
白天的事让我惊魂未定,睁眼闭眼都是刀子刺向程洵的那一刻,我想仔细回忆每个细节,却又模糊混乱。
那个人拿着刀对着他自己,想要制造出我要杀他的假象。
那些一块来的人,非但不感觉诡异,反而帮着他。
全然是一场设计好的局。
如果我慢了一步,没有去夺刀,让他得逞,我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后背冒出冷汗。
我特意找了一家安保服务最好的酒店住,按说不会泄露客户隐私。
那么谁又知道我住在哪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