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44)
“你他妈!”顾游弋面露凶相,抄起台灯就往人猛砸去。
我抱起衣服推门要走,走前对席音说:“我好心帮你,你却来恶心我!”
她一脸无所谓:“照片拍得不亲密,怎么能证明你俩有鬼,还要谢谢你啊,乔边”
“你们俩可真般配。”
我扔下一句话,走出门。
墅区路灯刚灭,天际略白,还挂着月亮,散落几颗星星。
我收回目光,呵出一道白气,因为冷缩起脖子。
我看到对面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人,他朝我走近,不发一言,眼里漆黑。
?
贺折……
我怔在原地。
“你……你怎么……”
我闪躲开他的目光,游离的视线从他的喉结,到肩颈锁骨上的痣,到他衬衫上的扣子,再到他穿的鞋,小心藏起拙劣的心思。
下一瞬,他伸手扯开我的衣领,发凉的指尖蹭过脖子,掀起一层颤栗。
冷风趁势灌进衣衫,灌进胸膛,浇遍全身。
我仓皇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在我脖子左侧。
?
!
那道痕迹!
我一下心慌,立即抬手捂住,抓紧了领口。
贺折缄默不语,闭了一下眼提起一口气,再睁开,他盯看着我,目光如刺。
“你……”
他样子像要发怒,我下意识向后退。
然而贺折仅停顿几秒,伸手抓着我的手腕,不管我说什么,无论我挣扎,他不发一言拖着我朝对面的车子走去,然后开门,将我甩进副驾驶,再猛地关上门。
嘣!
动作突如其来,我来不及作出反应,后脑一撞,眼前电光火花,他已经坐到驾驶座上,启动了车。
我扭头看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只有喉结微动,火气抑制在紧闭的唇齿间,始终一字不启。
胸口气流乱窜,我靠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牵扯出一股反胃的感觉。
很快,车开入金鹤湾,路过乔行家朝里面驶去,然后停在在一幢房子前面。
这是……
贺折和孟幻的婚房?
我坐直身体看向开车的人,声音发抖:“你疯了吗?”
他合了一下眼。
大门打开,车到庭院。
外面的天空透亮,有光,让污秽阴暗无处遁形。
我感觉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光一照,就现出原形。
“下车。”
贺折卸下安全带,总算说了两个字。
我回过神,推门出去。
他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走几步绕过车头,继续扯拽着我朝屋里去。
有人过来,迅速朝我瞥来一眼。
他问贺折:“您需要准备早饭吗?”
“不用。”
贺折不管不顾一路将我拖拽,到大厅,上楼,转弯,再到卧室。
他的手紧攥着的手腕。
体温交汇,是带着湿度的滚烫。
我看着,他背影利落挺拔,离我很近,又像是隔得很远。
一声关门的动静,我从恍惚中清醒。
接着,我被推搡进入浴室,跌坐在浴缸中。
贺折拿起淋浴喷头。
我只看清了深色暗纹的瓷砖,冰冷刺骨的水流便迎面而来,顺着下巴,沿着颈线,流入胸膛。
凉。
仿佛把五脏六腑浸泡到冰水中,我牙齿打颤,禁不住蜷起身体。
我想挣开贺折的牵制,可眼前模糊不清,脚底湿滑,起不来。
我只能胡乱地扶住他的腿,汲取那一点干燥的热意。
我在水中唤气,齿间挤出几个字:“我……冷……你快……关上……”
我想起来,镜园有一个喷泉,冬天结了冰,小孩站上去玩。
冰层不厚,随着水漂移浮动。
到我了,刚踩入一脚,冰面破裂,整个人便失去平衡跌进水池。
水池里水和冰混合,顷刻间包裹全身。
那种冷,是带着痛楚的冷。
而这种冷,则是带着厌恨。
隐约感到贺折探过身体,伸手旋一下按钮调了温度,渐渐的水开始变热,浴室中氤氲开白色水雾,我慢慢打开身体。
然后他放下淋浴喷头,伸手掰过我的肩。
我牙齿打着颤。
我看着他。
他的视线被雾气笼罩,短暂地轻看我一眼,再落到我脖子左侧。
还是那道痕迹。
我别过头缩回去。
他却俯身,滚烫的亲吻粗暴碾过,制造出新的印记覆盖上旧的。
浴室内温度高到烫人,雾气之中,呼吸交织呼吸,都无法舒畅。
……
呼……
贺折停下轻声喘气,望向我眼光迷离。
他额前发梢被打湿,水珠沿发尾滑落,落在脸颊上,再跌入微微张开的唇隙。
看得我眼底烫。
很快,他转身出去,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脸,动作到一半停了,微微偏过头看我,说:“洗干净出来。”
他说完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身形一顿。
我抖着声音,说:“你帮我找件衣服。”
“嗯。”
第32章
一切发生的太迅速。
我呆坐在浴缸里许久,一颗心被热水包裹着,快速急切地跳动着。
我惊魂未定。
每一度体温、每一寸呼吸、每一个吻,每一样他的,都灼热至极,将我炙烤,沉醉欲海丧失理智,无法克制。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叫嚣着。
——快点告诉他真相。
——快点把一颗心捧给他。
——快点让他脱离痛苦的折磨。
可……我做不到。
外门被推开又关上。
我从浴缸里站起来,身上沾水被空气卷过,嗖嗖发凉。
我看了一眼挂着的浴巾,算了。
我哆嗦着等水蒸发,打了个几喷嚏。
面前凳子上放了几件叠好的衣服,男士的白衬衫,毛衣,一件长款厚外套。
拿到手上,衣料质地柔软,干干净净像是新的。
我站在原地,不知贺折是不是在外面,扬声询问:“衣服是你的?”
“嗯。”他在。
“还有别人的衣服吗?家里阿姨呢?”
“没有。”
思来想去,我还是多问一句:“我能穿孟幻的吗?”
稍作停顿,贺折反问道:“你想让她知道你来过?”
我噤声。
衬衫宽大,我把毛衣系到腰间当条裙子,再拢上大衣,感觉身体一点点转暖,镜子里看了几眼,还是不自在。
没办法。
我从浴室出去。
贺折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他一手支着额头,正低垂眼帘看着手机屏幕,清晨的稀薄光线轻描出他的轮廓。
门关的瞬间发出声响。
他侧脸看我,目光微动。
我局促不安地站着,开了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所谓。”话音一落,他淡淡的,仿佛当刚才那个躁怒的人不存在过。
我收回视线。
他扬头:“坐下,我有事问你。”
有事?
贺折面朝窗户站着,他挡住光,留我在一片阴影中。
“我一直纳闷,在朝会的那张照片,能从众多监控中找到,大概是早就知道人会在那儿。等孟幻和我谈起琼山的事情,我才知道顾游弋当时也在那间茶室……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他眯起眼:“这么说,那些都是他做的,推你出去为季节夏挡刀?”
我点了头,坦白说:“他这么对我,我心里不痛快……前段时间席音找到我,我说能帮她坐实顾游弋婚内出轨,于是想办法搬进顾游弋闲置的公寓,又向他索要了一套房产,昨天晚上他喝多,我等在他家,为的是帮席音……‘捉奸’,都是设计好的,不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盯着他的背影。
他听后,卸了口气一般,轻展肩膀,然后再恢复原样。
短暂沉默后,他说:“司机在楼下等着,送你回去。”
“嗯。”
到我离开,他始终没有回头。
我在楼下向上望,窗户后面人影也早已不见。
为避免顾游弋找上门,我重新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手机上跳出一串陌生号。
“喂。”
耳边传来一道中年女声,带着沙哑,说:“乔边,我是妈妈。”
世界静几秒,只留心跳沉重的起伏。
她的声音遥远又陌生,像从记忆里粗鲁地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