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21)
程洵的手机还没通,我先看到了他。
他摸出电话,笑了笑:“来接我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在哪儿?”
“你往左边看。”我挥挥手。
他和同行的人说了些话,大步朝我走来。
等他走近,我递去一瓶水。
“程老师您辛苦了,饿吗?我请你吃宵夜。”
程洵摇头:“抱歉,那边下雨飞机延误了一小时。”
“科学家没有错。”
他笑:“什么科学家,就是个教书的,走吧,我车在停车场。”
两个人并肩,我问他答,偶尔说笑。
程洵启动了车子:“送你回金鹤湾。”
我呵欠连连:“别折腾了,去你那吧。”
“好。”
深夜车不多,一路通畅。
程洵问起那件案子,我困极了,说明天再谈。
很快我睡着,醒来时车拐进了小区。
程洵停稳车,松开安全带:“上去再睡。”
我睡眼朦胧,尚还沉醉在短暂的梦里,脸发懵。
“程老师好温柔。”。
他一愣,笑:“你喜欢温柔的人吗?”
“喜欢。”
两个字一落,他倾身靠近,捧住我的脸。
他吻得急切,呼吸卷挟热潮。
我被推在窗边,由他引诱,由他捕捉。
他渐渐不再满足,嘴唇沿下巴埋到颈部。
一寸寸,痕迹绵密热烈。
他贴在我耳边:“我很想你。”
“实验做不下去,会也开不下去,很早就想回来。”
我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怎么能行,我不能成为你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
他笑了:“我想你时刻在我身边。”
我眨眨眼:“那得找机器猫的口袋揣着。”
草草收拾一番已是后半夜,我在客房倒头入睡。
第二天。
程洵送我回金鹤湾,他和乔行聊案子。
我重画作品,一直待到饭点儿。
乔行来叫我一起下楼。
“程洵人不错,你和他结婚,在一起生活,我比较放心。”
我看着脚下:“程老师是很好,但现在说这个,有点早。”
乔行冷哼:“不要跟我说,你的心还留在贺折身上。”
“没。”
他提醒我:“一腔冲动之前,为孟幻想想。”
说到孟幻,饭吃到中途,她凑巧真来了。
在陵园分开后,我们很久都没见过。
她找我,我总避开。
一来因为钟泉的警告,二来,我和贺折的苟且之事。
我没脸见她。
孟幻看到我:“你来金鹤湾,怎么没说一声,咱们那么近。”
我略一扯眉,说:“我刚来不久……留下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在镜园吃过来的。”她说,“小姑姑送了几大箱蜜柑,我想着行哥喜欢吃,就顺路送来了。”
“不用这么客气。”乔行道谢。
“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见她要走,我出去送。
明月当空,夜色还很薄,草丛里虫鸣声声,窸窣不停。
说来也怪。
“我哥以前不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也不知怎么改口味了。”
孟幻低头沉吟:“哦……钟翊……那之后,行哥那年冬天买了很多橘子,吃得上火还进了医院,走哪儿都揣着,身上一股橘子香味。”
我咂嘴:“哈哈,他比钟翊吃橘子吃得还猛。”
话一出口,不对劲。
钟翊最爱吃橘子。
乔行突然改变习惯。
他的行为是在寻找一个替代,橘子就是钟翊的替代。
他喜欢钟翊。
“他喜欢钟翊。”
我这么想,孟幻已经脱口而出。
我愣看着她。
她叹口气:“行哥心里挺苦的,不过,好在他有了你嫂子。”
我梗住心,点点头。
回头望一眼,灯火通明。
像火,烧着眼。
张嘉兰叫我帮忙接纷纷下补习班。
把人接来后,没一会儿,我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张嘉兰看到我,问:“怎么了,皱着眉头?”
我扬头:“你还记得邱繁星吗?她刚给我打电话。”
之前她欺负谢如岑,我泼她酒,又用刀划坏她的包和鞋。
张嘉兰一脸困惑:“啊?她找你干什么?”
“说是当初年轻气盛不懂事,不应该欺负人,我给她的那些钱帮了她大忙,现在混的挺好,回来镜水,想顺便请我吃饭谢谢我。”
张嘉兰锁起眉心:“才一两年而已,怎么会那么容易变,当时你让她丢尽颜面,她叫嚣着要整死你,现在请你,是鸿门宴吧。”
“当时我得罪不少人。”我叹气,“还有孙石。”
“听说他老婆和他离婚了,他被车撞断了腿,过得很惨。”
我呸:“活该,这畜生。”
张嘉兰去倒茶。
“之前,得半年了吧,他瘸着腿来过一次,被保安拦在外面,我当时不在,以前的同事回来正好碰到……他来打听过你,也打听了谢如岑。”
我一愣,捋直了舌头。
“难不成他准备报复我们?”
张嘉兰叹口气,吹散茶水升腾的白雾。
“你心太大了,他现在那么惨,你说他会改过自新吗?这种人,会破罐子破摔,自己过不好,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你可小心点。”
摄像头。
我愣愣地看着张嘉兰:“其实,我最近确实出了点事儿。”
张嘉兰拧起眉头,听完我的叙述,茶杯一撂。
“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想到。”
一门心思把嫌疑锁定在谢山身上。
“邱繁星跟孙石好过,一丘之貉,她打电话叫你绝没好心。”
我吞口吐沫:“呃,那还去吗……”
“去是得去,我陪你一起,记得全程录音。”
“好。”
夏日蝉声,一声比一声燥。
餐厅冷气充沛,一丝一缕铺在裸露的皮肤上,掀起一层颤栗。
张嘉兰坐在隐蔽角落,刚好能看到我,又不被轻易发现。
邱繁星一进门,我就认出她来了。
样貌变化不大,浓妆艳抹,跟以前一样。
我站起来喊她,她看见我,稍一停顿,走过来。
“乔边,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不要紧,我也才刚来。”
我叫服务员来点餐。
没多久,糖醋小排,酸汤肥牛,虾仁豆腐,果仁菠菜摆在桌上。
邱繁星叹口气:“我本来也想见谢如岑一面,但不巧她有事没空。”
“打电话之前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没想到你不计前嫌答应我。”
我摆手道:“我和你又没有血海深仇,你做的不对,我也有不妥的地方。”
她低头笑笑,唇色鲜红。
“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圈子,拜高踩低,人得狠毒一点才能不被欺辱……离开朝会后,多亏你给我的那些钱,再加上我存的一些,在网上做起小生意,才算从泥坑里爬出来。”
一言一语,她语气诚挚恳切。
我有些恍惚:“当时弄坏你的衣物,那些钱作为赔偿也是应该的。”
“其实你也知道,那些根本就不值那个价钱。”邱繁星笑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乔边。”
她和我碰杯,玻璃相撞,“锃”——一声,好似一切冰释前嫌。
一顿饭吃,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分手道别后,我详细告诉张嘉兰。
“是我把人看得太坏?”她纳闷。
我耸肩:“她还要在镜水待几天,说要约我玩,听说我有幅画马上要展出,还说要看看。”
“我看小心为妙。”她丢下话,走去洗手间。
我后脚也去了。
里面只有一位女士在洗手,水流哗啦啦。
张嘉兰的声音依稀传来,她压低声音,在打电话。
“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开车……白色宝马……没有和乔边说什么。”
水龙头拧上,我听到我的名字,顿住了。
“……录音了,回头我仔细听听,再发送给您一份……好的,您放心……”
录音?
今天这场饭局?
张嘉兰在跟谁汇报我的行踪?
替谁办事?上司孟辛泽?还是其他人?
难道她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我?
还有,她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隔间里声音消失,抽水马桶响起冲水声。
我赶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