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20)
“我也说了,我们家很开明,孩子喜欢谁,想跟谁恋爱、结婚不会多管,只要清清白白的善良正直勤奋,哪怕不是门当户对都可以。”
清清白白?
“如岑我见过,礼貌又可爱,心很纯粹,还坚强,我很喜欢。”
“后来知道了她家的事我是真心疼,叮嘱老二要好好保护她,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
林阿姨叹了口气,看着我,眼里各种情绪缠绕。
“本来他小姨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特别开心,想着老大总算把心敞开给一个人,但实话说……你不要怪我,听到是你……我真有点害怕。”
我摇摇头:“不怪您。”
“我不是圣人,能看得那么开……我知道你也受了很多苦,做错事接受了惩罚,但那总归不是一点小事,而是一个能伴随你一辈子的污点。”
“你们也许能步入婚姻幸福美满,但那件事永远都是颗炸弹……未来的前途,事业,孩子,一旦爱情最开始的激情褪去,它就藏不住了,后悔和怨恨的情绪产生,你受的伤害会远比我这些话更重。”
“阿姨不会棒打鸳鸯,一切在你们,未来的结果如何也是你们的选择,只要别后悔。”
我听着,脑子昏了又清醒,迎上她的目光。
“谢谢您说的这些话。”
她脸上还是温温柔柔。
远处,程演拿了一壶茶走过来,也笑眼盈盈。
没多久。
殷老师问我作业的情况,还好我赶完最后一张,准备送去。
到的时候,季节夏也在。
她见我,点头示意一下,又埋头在一堆文件中。
“来啦小乔。”殷老师招呼我,“来喝杯凉茶,瞧这满头汗。”
“哎好。”
我把画递给她,她戴上眼镜开始仔细看。
寂静清凉的室内,除了纸页翻动沙沙作响,便徒留我还未平整的呼吸。
约莫十分钟,殷老师叹口气。
她从镜框上方,看我一眼。
我哽住气。
“怎么了小乔,状态不好?作业质量不是很高。”她递画给季节夏。
“小夏你来说说,这几张怎么样?”
季节夏接过去,边看边说。
“用色虽然丰富但混乱,基本素描关系没有处理清楚,虚实不够,视觉焦点不知道在哪儿。”
我挤出一点笑,背后麻嗖嗖。
殷老师应她:“嗯,老毛病还总是犯。”
“这张,雪灾之后坠落的缆车,主人公在里面锁住门,外面站着的是……有人想拯救他?”
我点点头。
“嗯……我觉得还缺些什么。”殷老师沉思,“你考虑一下,而且整个画面偏灰,信息量需要精炼。”
我连连说是。
“我看这张改一改,重新画一版可以。”她对季节夏说,转头又向我解释。
“哦,是这样小乔,有个展览缺幅画,你看能不能下周五前赶出来。”
我一愣:“噢!好!”
“正好,小夏等会儿要去展厅,你也跟着过去帮忙,以后这样的展不少。”
季节夏瞥来一眼,点了点头。
她开车,我僵在副驾驶。
“展览是下周六开,你最好提早把画给我。”
“行。”
“画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说。
车拐进大道,绿树连荫,光影斑驳。
我笑:“中间不画太久,都忘了,差不多算是从头开始。”
她没再说什么,转到开阔地方,停在一幢白色建筑前。
“到了。”
建筑物写着“HE艺术博览馆”,四周葱郁、幽静。
我随口问:“这是什么时候建的?”
“有几年了。”季节夏轻掀眼皮,“贺折公司投资建的。”
我一愣:“还挺好看。”
她唇角一折,笑里不带温度。
展览馆正在施工。
季节夏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电梯落下,燕扬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我怔了一怔。
听说他在贺折公司做事,当总助,是贺折的左膀右臂。
“线路改了,一会儿可以调试灯光。”燕扬说着,递给季节夏一个文件。“这是新改的流程,你看看。”
“馆长致辞……常阿姨回国了?”
燕扬点头:“之前贺折出国,回来时,常阿姨也一块回来了。”
“贺迁呢?”
“她没回。”燕扬瞥我一眼。
我闪了闪目光。
“那常阿姨也估计不会待太久。”季节夏下了结论。
她交给我一份表格,说:“乔边,门口一会儿有人送来一批画框,这上面有数量规格,你帮忙核对一下。”
“好。”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我得到消息去了仓库,等着师傅卸货,逐一检查完,又换又补,才算完。
仓库在负一层,等电梯的时候,我接到警察的电话。
“喂您好。”
我屏住气。
“是这样,我们在您洗手间天花板和卧室写字台上——”
“发现了两枚微型摄像头。”
我心里咯噔一声。
摄像头?
谁装的?
想做什么?
感应灯落下,电梯间一片昏暗。
“现阶段,暂时无法追踪到摄像头的购买源。”
“另外,附近路段监控受到破坏,我们需要扩大搜索范围。”
“考虑到犯罪嫌疑人可能通过不法偷拍手段,进行财务、人身威胁。”
“希望你留意社交账号、短信、电话、邮箱等,如有情况及时向我们反映。”
“乔女士,乔女士?您在听吗?”
电梯门开了合,合了开。
灯亮了暗,暗了亮。
我哑着嗓子:“好,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摄像头?
这么说——
洗澡、上厕所、睡觉、脱衣服。
我都被人盯着。
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脖子一凉,我猛地回头张望。
只有一面白墙。
我哆嗦着解开锁屏,翻遍手机所有个人账号。
眼前的字符,乱如蝇飞。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里一片死水,我大呼一口气。
电梯门又开了,我走进去。
电梯缓慢向上,到了一层停下,轿门短暂叮一声,和手机短信到来的声音一同响起。
陌生的号码,彩信。
有人进了电梯,有人按了楼层号码,有人低声讲着电话,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粘在屏幕上,不知道那人是谁,按的几层,讲的什么。
彩信加载完全,完全暴露的身体——
是我。
一瞬间,仿佛头皮被掀开。
“乔边。”
一道霹雳劈头而来。
我惊恐地抬头。
“咚”一声,手机脱落掉在地上,我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怎么了?”
我看清了贺折的脸,他皱着眉盯着我。
短暂沉默后,他弯腰想要捡手机。
我突然惊醒,猛一蹲,抓起手机揣到怀里,攥紧了,轿门一开头栽着跑出去。
季节夏看到我:“回来了?”
她低下头又抬起:“怎么了,脸这么白?”
我失了魂,怔怔的。
她看到后面跟来的贺折,“哦”一下,把表格拿过去。
“你怎么来了?”燕扬问贺折。
“顺路。”贺折说着,从兜里掏出烟要点。
季节夏皱起眉头:“馆里禁烟,要抽到外面抽。”
贺折吃瘪,只好收回烟,走到窗前,听燕扬交代事情。
季节夏看着我:“你辛苦了,等会儿一块吃饭。”
我心神不宁,便下意识拒绝了。
她眼波流动,下巴朝窗户的方向一扬:“因为贺折在?”
我一愣,干笑道:“算是吧。”
“听说你和程洵交往了?”
“消息传得倒快。”
“能不快吗,圈子就那么大。”她笑眼冲我。
“对贺折死心了?”
“啊?……嗯。”
第15章
那张照片之后,平静如常,只能等。
我什么都做不下去。
画改了几遍,殷老师都不满意。
我崩溃到往上泼墨。
背景涂黑。
坠落毁坏的缆车,里面的人拼命锁住门,外面空无一人。
自我拔河,也是我的心境。
发给殷老师,她说可以。
这时程洵回国,我才从一堆颜料画纸中走出去。
凌晨,接机口慢慢聚拢一些人,语音播报后,滚动屏上航班渐次排开,有人拖着行李慢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