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18)
“乔边,你把我看得透透的,我却一点儿都看不到你。”
“你不屑跟我解释哪怕一句,我觉得你有苦衷,不敢问你,怕你觉得我烦。”
“也许从始至终,我都没能靠近过你。”
我眼里一片烧灼。
“你帮嘉兰姐的忙,一句话都没有跑到琼山,渐渐地消息回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晚,最后彻底失去联系。”
她目光涣散。
“你真是个果断、决绝又无情的人,我怎么做不到像你这样呢?”
“是死是活,是开心还是难过,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笑不代表高兴,你哭也不代表伤心。”
“我隔着面具看你,你藏着,谁也不相信。”
她捂住脸。
“程演骗了我,但更让我难受的是你早就知道……”
“我呢?我跟个傻子一样,被施舍,被蒙骗……”
她佝偻着背,颤抖不停。
“你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啊……”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声大作。
“如岑……”我张开嘴,停了许久。
“好,我告诉你,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
她仍旧背身对我。
“我,我……是个杀人犯。”
她猛地转身看我,满脸震荡。
我喘了几口气。
“我不是什么离家出走而是坐牢,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会害怕……我是开车撞死的人,死的人是我一个朋友……”
“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低头重复几遍,然后敞开眼。
“因为喝了酒,也因为嫉妒。”
“我喜欢贺折,我想占有他,我见不得他对别人好,我恨不得让那些人消失。”
“可偏偏他对那个人最好,他喜欢她,疼她,爱她。”
“我嫉妒到整个人发疯。”
我的语气越来越僵。
“可我没想过让她死,我只是想吓她……结果酒后失去控制。”
面前人看我,像不知在看什么。
我靠近一步,萎下声音。
“谢如岑,我不会伤害你。”
她戒备地后撤,声嘶力竭地喊:“你走开!你个杀人凶手!你离我远点儿!”
我一闪眼睛。
我知道她看我像什么了。
谢山,在逃杀人犯。
对,我和他一样。
第13章
我失去了谢如岑的消息。
程演来过一次,搬走她的东西,也把谢海流带走了。
屋子空荡荡。
房间从早到晚拉着窗帘,也不亮灯。
我烂醉如泥,不再出门。
半个月后,有人敲门,当时我在客厅沙发上躺着。
电视开着,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闪烁,颜色跳跃变换。
我没动弹,等着人走开。
果然来人敲了几下未果,便离开了。
没过几分钟,敲门声又响起,比之前轻,连续敲几下,中断片刻见没人应,又继续。
我闭上眼。
这时有人说话:“乔边,我知道你在,我是程洵。”
我一愣,停滞了一分钟,开门前捋了捋头发。
灯突然一开,我梗住眉头。
程洵样子疲惫,看着我笑了笑,拎起一袋东西:“出差回来给你带的。”
“程老师破费了。”
我带他进来,沙发上乱七八糟,只好请他到餐椅上坐。
程洵喝了一口茶:“剩下这些时间我没事了,准备出去玩一趟。”
我问:“准备去哪儿?”
“圳州,外婆那儿。”他说,“你有空吗,可以一起。”
我摇摇头:“还有作业没画完,下次吧。”
“嗯。”
一杯喝完,我帮他又加上。
“我来,是想问你要答案。”程洵向后靠,微低眼角,再抬起目光。
我一怔。
哦,酒吧里那个告白。
想了又想,我收回视线。
“对不起,程……”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门锁在动,“嘎达”一声。
贺折?
他看到我,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看到程洵,紧起眉心。
“程老师在啊。”
程洵打了声招呼。
贺折看着我:“出去一下,有话和你说。”
“在这儿吧。”
他抓起我胳膊往外走,我挣了几挣:“贺折!”
程洵见状,挡在中间:“贺总,乔边不愿意,你这样,是强人所难。”
贺折笑一下:“和程老师您没关系吧。”
“有关系。”程洵直视他,作一秒停顿。
“我们已经开始交往。”
我一怔,贺折也一样。
他的目光游移在我和程洵之间,眼神错愕,又很快冷却。
他松开手,眯起眼睛问程洵:“交往?你知道她杀人坐牢吗?”
程洵抬眼:“知道。”
“死的,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知道吗?”
“嗯。”
“为什么,她告诉过你吗?”
“……”
“因为嫉妒、占有欲。”贺折冷眼看着。
“一个因妒生恨,将人害死的女人,你程洵也敢要?”
我眼皮一滚。
程洵回应:“乔边已经告诉我你们的事,贺总不用再……。”
“她和我睡过你也知道?”贺折问。
我看不到程洵的表情,只觉他一僵,点了头:“知道。”
贺折怔住,紧盯我一眼,眸中殷红。
他没再说话,背过身停了片刻,才开门离去。
……
“乔边?”
我回过神:“谢谢,程老师,谢谢……”
“你头上很多汗。”他抽出张纸,擦拭我前额。
“我自己来。”
“闭眼。”
绵软的纸页遮住视线,影得眼皮痒,我下意识合上。
有一瞬间的暂停。
时间静止,动作停滞,呼吸中断。
万籁俱寂之后,程洵的吻落了下来。
唇瓣贴着,慢慢碾过,温柔的如雨后晨露。
他身上的味道,像冬天的清晨。
太过清透,以至于让另一种吻挤进脑海。
贺……
我开始毫无章法地回应程洵。
灼热的灯光里,两道呼吸紊乱。
太过急切,一股气冲到嗓子,我撇过头,捂着嘴猛咳几声。
程洵轻顺我后背,稳住气息。
“别让我假装,和我真得交往吧,乔边。”
我一滞。
“你所有的事,好的坏的我都知道,你可以靠近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苦笑:“可我怕我会伤害你。”
程洵望着我:“你不会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眼里发酸。
“好。”
我随程洵去了圳州。
假期持续一周多,多数情况,是我一个人在小别墅画作业。
程洵偶尔过来,买菜做饭。
每当餐厅亮起灯,拉开椅子,我和他面对面坐下,筷子碰盘子,饭菜的香味钻入胃,都让我有种“家”的感觉。
事实上,我和程洵,却比之前更尴尬、疏离。
快要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别墅来了人。
那时我正戴着耳机画画,没有注意到门响。
等我出去倒水喝,才发现客厅有个中年女人,双方都吓一跳。
我讷讷地:“您好,不好意思,您是……”
她上下打量,笑起来:“呀,想不到我们阿洵也学会了养金丝雀,要不是他外婆叫我来这一趟,谁都发现不了呢。”
我陪笑:“您好,我叫乔边,是程老师的朋友……”
“朋友?”她走近了,弯着眼,“女朋友吧。”
“……”
“小姑娘,别害羞,我是他小姨。”
她捻掉我头发上的颜料渣:“姓乔,乔木的乔?”
“对。”
她倒是个亲切、健谈的长辈,看过画,拉我东拉西扯,从程洵出生说到他工作,又问我很多。
茶水一盏接着一盏,到了傍晚。
听说明天返程,她又自己做主,邀请我去程洵外婆家做客。
我拒了又拒,想等程洵回来一起过去,她这才作罢。
她走后,我在沙发上干坐着。
过了没多久,门响了。
程洵问:“怎么不开灯?”
“你开吧。”
屋里仍旧昏暗。
程洵走过来,月光倒在他眼里。
“怎么了,紧张?”他伸手盖在我十指上。
“小姨问了我很多事情,我有些没说真话。”
“嗯,没关系。”他说,“实在紧张,我告诉外婆下次有机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