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16)
我追出去。
“云舟!”
叶云舟停下来,转头看着我。
她率先问:“姐姐,你和那女孩关系很好吗?”
“嗯,关系不错。”
“你知道我和程演有婚约吗?”
我点点头。
她张开嘴又合上,然后苦笑:“姐姐,你就这么不想我好吗?我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向着一个外人?”
我一怔,向她解释:“母亲控制欲很强,我猜这门婚事她逼迫你,不是你心甘情愿的,我只希望你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爱谁,不爱谁,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一切都是你自己猜测!”她哭了。
“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是否喜欢程演,是否接受婚姻安排?你为什么那么断定这是母亲的逼迫?我如果爱程演,你还会把他推给别人,把我推开吗?”
“还是你真的就不想我好过!”
酒醒了大半,她的一字一句诉说我的罪状。
“云舟……”
她捂住脸:“你和哥哥相伴长大,彼此关怀,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我,你们开心快乐,知不知道我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我口中囫囵:“对不起,我……”
“就这一次,你能不能帮我。”她泪眼看着我。
“我必须要嫁给程演,我别无选择。”
我迟疑半秒。
她冷笑:“算了,我不求你了,求你也没用。”
我看着她远去、消失。
心里缠乱。
生日宴变成闹剧,再交盏几杯,席便散了。
谢如岑不愿理我,跟着程演离开。
“走吧。”看车走远,程洵说,“代驾到了。”
我摸出烟盒,点上烟吸了一口,太急,直往肺里钻,呛得咳嗽。
程洵轻拍我后背:“把烟灭了,别抽了。”
“程老师抽过烟吗?”我问。
烟气氤氲在他面前,朦胧模糊,看不清他点头摇头。
烟呛出眼泪,也把我呛笑。
我笑我自己。
他像天上明月,怎么能有这样的陋习。
下一秒,他拿过我抽过的烟,放在嘴里,老练地吐出白烟。
他眯着眼睛,隔着烟瘴看我。
“很久没抽过。”
除去白大褂后,他抽烟的样子,像是天上月亮像被污水浇过。
停几秒,我问:“去酒吧喝酒吗,程老师?”
他转头盯着我,似乎在探寻什么,转瞬一笑。
“好。”
代驾把车停了,凌晨酒吧正是人多的时候。
我们找了吧台边上一个位置,能看驻唱歌手唱歌。
酒上来,我渴极了,半杯酒下肚,胃就有烧灼。
唱的歌我听过,跟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哼。
聊些有的没的。
“程老师以前学习一定考第一。”
“嗯。”
“真厉害啊聪明又努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教授。”
他纠正:“副的。”
“管他呢。”我笑,敬他一杯。
舌尖泡在酒里,辣中带甜。
“程老师有没有谈过恋爱?”
他轻弯唇角:“谈过。”
“什么样的女孩?”我好奇。
“一个校友,黑色长发,外表有点冷,有洁癖,很自律。”他目光悠长。
“这不是程老师您的翻版吗?”我说,“一模一样,就性别不对。”
他不置可否,笑了笑。
歌手换了快节奏的歌,我跟着鼓点晃动着脑袋,闭着眼,好似所有烦恼都消散。
玻璃杯落下,程洵开口:“之前没告诉你,我去琼山找你的时候,也见到贺折了。”
我睁开眼。
他被笼罩在蓝色光晕中,眼底似海。
“他也在找你。”
我不在意,说:“他是个疯子。”
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几乎昏昏欲睡。
“乔边。”程洵突然开口。
我埋在臂弯中扭头看他,半睁眼睛,“嗯”了一声。
他看着我。
在音乐暂停和掌声势起的空白的一刻,他问:“要不要跟我交往?”
我没动。
“我喜欢你。”他说得更明白。
停了两秒。
我摇头:“我心里有别人,虽然也得不到吧。”
“贺折。”他也明白,“得不到,不如忘了,我帮你。”
“我年纪不小了。”
“我也是。”
“我和人上过床。”我直说。
“我一样。”
“那个人是贺折。”
他像是猜到又像是没猜到,皱起眉头,目光聚拢又涣散。
“我不介意。”
“我坐过牢,你会受牵连。”
他却笑:“只是谈次恋爱。”
我脑袋涨极了,埋下头,含混不清地回答。
“等我回去想想。”
“嗯。”
睡不着。
我翻出相册,第一页是我、乔行和云舟三人的合影。
父母离婚后,我和乔行再次见到云舟是小学。
是她先来找我们。
她跑到我们班上,气还没整,奶声奶气地大喊“哥哥!姐姐!”
一瞬鸦雀无声后,班里吵开,老师去询问情况。
那时我没认出来,只觉得小孩唇红齿白,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这是谁的妹妹?”老师问,底下叽叽喳喳,没人答。
“你叫什么?”老师又问
“叶云舟。”
母亲姓叶,妹妹跟了她的姓。
我回头去看乔行。
他点点头,站起来:“是我妹妹。”
老师让我们把她送回她班里。
“原来他们没有骗我,哥哥姐姐真在这。”
她左右牵着我和乔行,一蹦一跳。
“妈妈不让我回去,我好想你们。”
“以后我就能在学校见到哥哥姐姐啦。”
果然,她一有空就来找我们。
乔行性情冷,对妹妹好但不亲近。
云舟更黏着我,我喜欢她,家里的玩具装箱全抱来,还想带她回家。
后来,母亲知道此事,没有任何预告带着云舟转了学。
我继续往下翻,听到手机响,一个陌生号。
大半夜的,一直打,我才接。
“喂。”
“是我,来开门。”
贺折低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平的呼气。
我一愣:“睡了,你有事电话说。”
“来开门,不然我踹了。”
我立即坐起:“家里有小孩,你等下!”
鞋也没穿,光脚跑出去。
门打开,感应灯瞬间亮起。
迎面酒气浓烈,贺折抬手支着门框,摇摇欲坠。
他眼中含着水雾,目光迷乱,低头看着我。
他伸手要碰我,却支撑不住栽来。
酒的浓香更浓,灼热的呼吸更灼热。
沉。
我被压得难受,拖他到玄关坐下。
门后,又是一片漆黑。
漆黑中,心跳的声音像石坠寒潭,咚咚作响。
很快黑暗披上月光,勾勒出人的轮廓。
他靠着门喘息,拧着眉头。
我看着,刚要动,被他伸手抓住腿。
湿热的手掌熨烫着皮肤,酥麻直蹿上后背。
“去哪儿?”他半睁眼。
“给你倒杯水。”
他摇头,扶着墙站起来,醉酒撑不住,又往我身上栽。
地板滑,我反应不及,后仰倒在地上。
咚——一声,地板又硬又冷,后背脊椎骨一撞去。
嘶——
好在他伸手护着我的头,不至于脑袋开花。
“疼吗?”贺折好似清醒大半,垂眸看着我。
我伸手推他:“你快起来。”
他不动,眯起眼。
“程洵在酒桌上说了什么,让你笑得那么开心?”
我一怔:“没说什么。”
“挡酒,给你剥螃蟹,又是逗你笑,他是不是喜欢你?”他撩起我额前的头发。
吃醋了?
我胃里生出一阵温暖,转瞬被地面的凉意冲去。
“什么时候学会得吸烟?”
“早了。”
“他抽你抽过的烟,陪你去酒吧。”他冷笑。
“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你带上床?”
“你!”我急了。
“不要用你那些恶心的想法揣测别人!”
发根突然被一扯。
“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不是你吗?”他呼吸急切。
“你嫉妒钟翊,嫉妒成疯,开车撞人!她把你当姐姐你把她当什么?!”
“程洵呢,知不知道你是这种人!啊?”
他双臂压下,我被钉在地上。
万丈深渊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