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修第一次回国时见他眼下乌青还抱歉将重担全压在了下面的人身上,秦毅然为了消除他的愧疚便道,自己家里也有事情,不全是公司。
陆淮修听他带着喜悦和忐忑说完此事后陷入了深思,第二次回来只说了一句,“秦特助,出国吧。”
“什么?”秦毅然不解。
陆淮修只字不再提,直接通知人事聘请三个助理,帮两位秦特助办理离职。秦毅然彻底懵了,手足无措地要一个理由,陆淮修无法明说,只交待,“去柏林,我那里有熟识,去美国,我也有认识的人,但是别在国内呆了。”
秦毅然摇头,“不行,就算陆总你不给我理由要我走我也只能离开公司,我不能离开国内,我还在......”他无法细说,“我在国内等人。”
“等谁?”陆淮修不断地签字,右手边堆的高高的文件等待签署,话语也毫不停歇,“要么一起走,要么就等着你弟弟和你都完蛋。”
他心头冷哼,情情爱爱,比的过人命吗?
秦毅然僵立,依旧没能理解陆淮修的话。
“秦特助,谢谢你。”陆淮修抽了灵魂一样,搁下笔,幽幽地望向他,“带着你母亲出国吧,国内的人你不可能等到的。”他突然庆幸秦邈还算恪守,不然他......不不不,他不会的。他猛地摇了摇头。
秦毅然拒绝了。第二日依旧上班,人事为难,陆淮修经过他办公位时长叹了口气,“我后天去美国,希望你赶紧想清楚。”
陆淮修到纽约的次日秦邈便向他请辞,“陆总,我哥让我回去一趟,说向您请辞即可。”
陆淮修点头,秦邈走了。白语薇倚着门框看向他,“人的心动真的很奇妙,大概当时我在纽约街头心心念念偶遇他的时候,完全不会想到朝夕半月余,他成了我同一屋檐下的路人甲。”
她下齿紧咬住上唇,将抱歉的眼神投向他,“对不起,陆先生,我应该相信时间的力量的。”她低头,轻笑了一秒。
没老的人总觉得当下的感情和证明就是永恒。
陆淮修低头,茶几上是复印的白语画的肖像,他撇过脸深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白语薇,一脚勾上了门。
白语薇觉得很奇妙,那天他们做的时候一次对视都没有,情感和身体都是那么陌生,她感受不到愉悦可心底还是为他愿意进入松了口气。
那些滚珠划过的弹道,他终于不再排斥。
陆淮修在身寸的瞬间眼角湿润了,他埋在她肩头,没有出来。他突然说:“第一次见你是你穿红色的舞裙,我站在人群里,一见钟情。我看轻了一见钟情的力量,觉得那是男人看到美女的庸俗反应,第二次是展览,我对你还是有很强大的反应,”他耳朵贴着她的脂肪部,聆听她加速的心跳,“白语薇,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为什么?”白语薇眼热,任他沉沉的脑袋重重地压在心脏上。
“不知道,可能三年时光喜欢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在众人面前没有信服力吧,”他呼吸粗重了会,“对不起,陆太太,你确实在公司的宣传考虑内。”他爱她,娶她,疯狂迷恋她,这是事实,可是事实在大众面前如果没有了真实的可信度,那么便降低了传播的效力。
三年见两次,还没跟你讲过话?那你爱她个屁?为什么不追?有个前女友?那还算个屁的爱。所以将故事线拉后,这并没有违背事实,彼此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故事更让人期待。
一个贵公子暗恋交际花,三年只回过两次国,如何时间线都对不上。
一个简单愚蠢的理由,而他也选择了回避告诉她这个商业的真相。
他希望她相信他百分之百的爱和表白。
心动的频率告诉他,这是你爱的姑娘,好好爱她,你们将会收获王子公主的幸福。可事实是,在那场巨型游戏里,你的每一分爱意都是可以变现的交易。你爱她,可也身不由己地在同期变卖。
有些人,注定一生都会戴着面具与虚伪共舞。
这是身体适应命运罗盘的潜在规则,你说不出口,甚至嗤之以鼻,但行动精准执行。
“可我相信你是爱我的。”白语薇捧起他的脸,双眼湿漉地与他对视,“陆淮修,我也是爱你的。”
真心的。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又愿意陪伴我,还愿意坦诚。
我愿意做你的筹码,陪你一起在镁光灯下共演深情。
陆淮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感动刚涌上喉口,脊背蓦地一重,压弯了下去。
***
白语画失踪的第二个月,白语薇回了国。
秦邈与母亲去了德国,秦毅然继续在陆氏卖命,陆淮修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直到看到他桌前的精神类药物。
“出国吧。”陆淮修没有了任何探究欲望,“不值得。”
“值得。”秦毅然就扔下了一句话,没再多说。
汪致霆在海外赌博被人杀害的消息于三月底释出,听说死相惨烈,汪氏一直在等汪二少爷玩完回来确认财产的事项,却出了这等惨事。汪匡良夫妇直接晕了过去,据说是看到了照片,最终由汪致远沉重地出发带了他的骨灰回来。
他们计划清明下葬。发了讣告,邀请汪致霆生前的好友参加他的告别仪式,还请了他爱的小众摇滚乐队。很适合他。
白语薇是在愚人节这天看到的新闻,人傻了会,反应了好半晌哭了起来。她是在餐桌前拿着报纸哭的,陆淮修一转身,她赶紧擦眼泪。
不知怎么,最近真的很爱哭,和语画失踪那会一样。
他面无表情,倒了杯牛奶递到她面前,拉开椅子端坐了下来看财经报纸。
白语薇吸了吸鼻子,眨眨微红的眼睛,“我只想到了语画。”陆淮修抿唇未言,她怕他误会或是生气,又掉了两滴眼泪,“我只是想,就算是死了也能像这样有个消息,好过一直等,脑子里涌现各种死法,她是女孩子,我怕......”
陆淮修猛地起身,凳子在地砖上滋啦一声。他一言不发地径直往楼上去,一过楼梯口,他背贴在书房门上,捂住绞痛的心脏。
白语薇仰起头,听着骤止的脚步声,望向枝形吊灯。她生命里两个如此“纯粹”的人,都消失了,只剩这些诡异怪诞与奢华为伴。
秦毅然在三月三十号紧急辞职,却还是没能逃过拖累陆氏的命运,次日的一个小版块,标题为——《某集团高层涉及非法交易□□》,文中避开了提及其为前高官之子的身份,但明示其父死于狱中。
秦毅然走前临时做了处理,陆氏的律师团队做了关系撇清,股市影响不大,陆淮修松了口气,命在就好。
一切尘埃落定。
***
清明,第三墓园。
赵霓霏墓前,陆淮修拿着手巾擦了擦她沾了雨水的照片,看见碑前除了一朵新鲜的玫瑰还有不少白菊,他拎起一朵低说,“你的朋友来看过你了呢。”他们没什么钱,但都像她一样善良,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我不来,你会生气吗?”他问完又自言自语答,“肯定不会,你知道我太太会不高兴,她气量可小了,知道你的墓做了很糟糕的事,我也很小气,回敬了一件比之更糟糕的事。”
他看了眼她的照片,突然觉得她笑得很像白语画,一眼望到底的纯净,“你们天使都去了天上,留我们两个撒旦在人间赎罪好了。”
他摘了个柳条放在碑上,随后起身,往后坡走。
那里有一片绿地,墓与墓之间的间隔很大,阳光很好。
陆淮修修长的身躯与墓景融为一体,他久久地站在一座无字碑前默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临走前,他用气音极小声地颤声说:“语画,对不起。”
如果你恨我,那就惩罚我好了。我会好好对白语薇,今生今世绝不负她,过往不咎。不管以后她真爱我也好,假爱我也罢,都可以。
他将烟掐在湿泞的草地上。
如陆医生后来说的,白语薇第二个孩子流掉的时候,为了加速出血服药过量,受孕就如你原谅我一样不可能。
但如果语画,你原谅我了,给我个信。
好吗?
带一个天使给我。
***
汪家的祖宅在S市东隅,白语薇在陆淮修出门口偷偷联系了小王,她涂了很艳的红唇,小王嘴甜,夸奖她,“陆太太今天气色真好。”最近几次见她,都是素颜,人殃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