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告诉你(15)
柳谧收回来,笑着说,“没事,我自己平日也做饭吃的。”
连湘眨了眨眼睛,“我下周考试,然后就放假了。我今年不想回家,在你这儿住好不好?我来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你还是回家吧。”
“才不要回去。我哥有自己的住处,我一个人住在那个大房子里,冷冷清清的,更害怕。我平日也和我哥聊不了三句天,现在更是不想看见他。我才不要回去。”
连湘说的也是实情。连平域是去年去世的,说来连湘也挺可怜。
“我要在这里找实习。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住宿舍,反正我不回去。一个人,连要吃个饭都要找钟点工。还不如食堂,再难吃,总是能见到人。”
她这么说,柳谧就不再劝了,只是说,“你和你哥说好。”
“我干嘛要和他说好?我又不用他找实习。再说了,有你在,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柳谧说,“只要你哥不反对,我没意见,只是我那里你也看见了,比较简陋,沙发也没有,床也只有一张,我怕你住着不舒服。”
“没关系的,”连湘快活的说,“只要你收留我就好了。我们学校宿舍的条件也没有多好,还一堆人住呢,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的。小谧姐,你以前在国外时,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我听说国外的学校并不提供宿舍,我哥就是自己租的公寓。”
“嗯,是这样。我也是租公寓住,有的很好,有的很破。”
“好的什么样儿?破的什么样儿?”
“好的和我原来在宁城住的那个差不多,有那个三分之二大吧,当然没那么精致,窗户也小些,也没那么新。差的嘛,你想想你见过的最破的住宅楼,咱们路上就经过了一个,应该是建国初期建的。他们欧洲因为房子都是私产,也不能强拆,四处有的是那种很老的房子,上下水都不行,电路也不好,我就住在那里。”
“啊?那你为什么会从好的搬到差的去了?”
柳谧笑,“你这就和那个说‘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当然是因为没有钱啊。”
她起初当然不是住在这样的公寓里的。虽然欧元比人民币的汇率很高,但以她家当时的境况,当然支付得起。公寓虽然不大,但离学校近,舒适安全。她从小就对钱没什么概念,银行卡里永远有足够支付的钱,米尧还特地给她建立了个需要支付的大额账单的备忘录,时不时的登上她的账户看看情况,以至于在她家出事后,她都忘了取消有些并非是生活必须的习惯性消费,也自然忘了取消需要定期预付的账单。这让她的财政情况雪上加霜,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有大把的账单因为没有付而收到特别提醒了。
从天堂到地狱,总是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她搬离了高级公寓,一开始还不能接受太破的公寓,后面就越来越习惯,也越搬越破、越搬越远了。
连湘忽然问了一句,“那你那时不认识我哥?”
柳谧一时没回过来神,“认识,怎么了?”
连湘的声音里带着指责,“他怎么不借钱给你?”
柳谧的声音低了下来,“是我自己不想要。”
“为什么?”
“还也还不上,就不要借了。”
那时连浙对她生活的干涉很多。他曾给她找了间房子,强迫她搬过去;也曾替她交了学费,想让她继续学业;还曾经去举报那容留她□□工的店,让她不能再去那里。他不断的替她作主,她就不断的反抗。现在想,如果不是连浙,那个时候她真的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一直到连平域找到她。一切戛然而止。
“那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呢?”
“其实……我也真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在一个露天的party上,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那又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呢?”
柳谧笑,“你真八卦。”
“哎呀我学习一下嘛。”
要说和连浙怎么熟悉起来的,好像也只有是音乐会。
听音乐会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因为从小就立志要学艺术,只要来安城的音乐会,她都会去看。大了点儿之后,米尧还陪她去过外地听演奏会。到了欧洲后,顶级乐团就在身边,各类音乐会次第开会。反正家里也负担的起,她也没有别的爱好,米尧也还在国内读书,大把的业余时间,她基本就在各种音乐会中度过。
一次她去听一场小型的吉他音乐会,散场的时候,她不喜欢和人争抢,一般都是最后走,在满剧场将暗的灯光下,居然看见连浙,她有些讶异。他则面带微笑,“好巧,又碰上了。”
实话说,她那时并不讨厌连浙,衣帽整洁,彬彬有礼,话不多,也会经常和她请教音乐知识。她发现他不懂,但品位不错,也非常有自己的个性。他不喜欢肖邦,她曾打趣他应该不是个喜欢浪漫的人。他倒慨然承认了,“即便是最浪漫的爱情,在我的眼里,也绝不是花前月下。”
她好奇,“那是什么?”
他看着她,眼光灼灼,“我希望能承载她的一切,也裹挟她的一切。我的就是我的。一旦开始,便没有结束。”
柳谧听得咂舌,“我怎么嗅到一种小白兔落入大灰狼的感觉?”
他一笑,“那就希望那只小白兔不要落进来吧,免得被我吃了。”他补充了一句,“没有逃得可能。”
当时只道是笑谈。她也没放在心上。一年以后,她家出事,她在世上霎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突然其来的变更让她蒙了。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父亲一生荣光,死的那么寂寥灰暗。都说是米尧父亲举报的,铁证如山,父亲即便活着,也难逃定罪的命运。她不知道怪谁,也不知道该找谁理论。债权人蜂拥而来,她父亲公司的法律顾问告诉她,公司资不低债,父亲为了公司融资,还对外做了好多担保。如果她要继承财产,那就得继续父亲的对外债务。她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放弃了继承。然后,像是潮水一样,家人、财产,瞬间被卷的什么也没有剩下。她已经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住,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她的行踪,恐吓让她父债女还。
她害怕极了,匆匆的回了欧洲。候机的时候,她在机场大哭。觉得天地茫茫,不知道哪里不容得下自己。长了这么大,一直被捧在手心里,原来有多透明、多纯粹、被保护的有多经心,这次跌的就有多粉碎。
下飞机的时候,她也在机场呆了很久。除了没钱,她对生活也失去了概念。到了住处没一个小时,连浙就来敲她的门。
她当时还在惊吓之中,不敢开门。他一直敲、她就越来越害怕。连续的奔波让她神经脆弱,外面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让她以为是跟踪而来的债主。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煤气,意识已经模糊的时候,她感觉有人砸了窗户,跳了进来,抱起她就出了门。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是他。他很紧张,“你怎么样?”
她反问,“是你救了我?”
他握着她的手,“是的,你为什么要——”
她抡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她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打人。然后她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身边?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允许你去死。”
她喊的声嘶力竭,“不是你,我不会这么做。”眼泪也一下子迸了出来。在那个时候,她莫名的恨上了他。她至今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他才引起的误解,还是他让自己的骄傲在外人的面前崩塌,还是因为死也需要勇气,而她仅有的勇气让他给搅散了。
连湘小心的问,“小谧姐,那天我哥说,他救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柳谧勉强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感觉,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还有,那天吃饭,他居然搂着你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