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间风(125)
她和孩子能够依仗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他而已。
可他却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乔皙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轻而易举地猜中,当下便环着他的脖子,软下了声音开口道——
“明屹,我不想你继续现在的工作,不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有多一点时间来陪我,而是因为我想看到你重新回到理论数学的领域。”
乔皙抬起眸子,专注地看向面前的男人,眼中闪烁着的璀璨光芒,一如十年前那个曾被少年在数学上所展露的天赋所震惊的少女。
她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开口道——
“我其实没有那么娇气,也没有那么需要人陪。有时候我跟你撒娇,只是想让你多疼疼我而已……如果你能够重新做回你真正热爱的事情,哪怕陪我的时间比现在更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完了乔皙的这一番话,明屹长久地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眼眶隐隐有几分发热。
明屹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刚才那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说完,其实乔皙也有些想哭。
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希望爱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呢?
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希望大表哥不要因为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而愧疚。
可她不想要他愧疚。
从过去到现在,乔皙一直以来的希望都是,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再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第二天,临别前,明屹将小哭包圈在自己的怀里,低头亲了好几口,然后语气严肃道——
“回去要给我好好吃饭睡觉,工作不准太辛苦,别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得没有原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听见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要怎么逗小哭包笑。
虽然这招式已经老了,可有用就行。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还含着泪的乔皙瞬间破涕为笑,她伸手打了面前的明屹一下,“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呀?”
明屹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皮,沉声道:“好了,不准哭了,再哭要冻坏脸了……我手上还有一个项目,等一上正轨,我会马上办离职,一定赶在明白出来前,回到你们身边,好不好?”
乔皙哭笑不得:“说了不准给它起奇奇怪怪的名字啦!”
起因还是这段时间来,明屹天天琢磨着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不知道这呆子脑子里到底缺了哪根筋,非要觉得再选字不如用现有的词当名字好。
起先他还只是一个人闷头琢磨着,乔皙本来觉得,按照他的语文水平,想破了头去应该也是想不出几个带“明”的词语的。
可后来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居然送了明屹一本辞海。
有了辞海可倒好,于是短短这么几天来,这呆子已经将“明星”、“明早”、“明天”、“明年”、“明智”、“明显”等词都纳入了自家儿子的备选姓名库。
最后经过明屹的深思熟虑,觉得“明白”二字最好,简明大气,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能用,所以便决定暂时以“明白”来称呼她腹中尚未出生的这个小豆丁。
不过,刚才在出发前,乔皙已经将这呆子宝贝放在床头的辞海偷偷塞进了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为的就是避免这呆子再发掘出更多的词来祸害自家小豆丁。
只是,等乔皙趴在直升机的舷窗上,望着底下站着的人一点点变小时,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了。
算了,都随他吧。
一个名字就能让他高兴得跟雪地里撒欢的斑比一样,那……他想起什么名就起什么名吧。
***
乔皙不通西班牙语,因此在智利转机的时候,公司一早便安排了当地分公司的人来为她做安排。
无端端的请了三个月的假,老板非但没有计较,反倒处处都将她照顾得这样周全,乔皙自然是感激的。
她是真心实意:“多谢陆先生。”
视频画面另一头的陆琛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三个月,找回可以陪伴一生的爱人,很划算不是吗?”
当然,陆琛并不是一个喜欢关心下属私事的老板,这一段简单揭过之后,便再次同她谈论起了正事。
公司的第一代机器人已经定在了季度末在国内和北美同步举办发布会,乔皙将作为官方代言人出席。
只是此次南极之行,明屹给了她许多指导——哪怕他对这一行并不涉足,可他强大的数理基础和严密的思维逻辑足以在更宏观的层面给她以指点。
这些指点足以令她进一步改进机器学习的泛化能力。
乔皙同陆琛简单聊了聊改进后的新模型,陆琛并没有太大异议,只让她放手去做。
视频会议结束,商务轿车也刚好行驶到圣地亚哥机场,乔皙合上手提电脑,同当地同事简单道了谢,然后便拉着行李箱进了机场。
昨晚她在酒店里工作得有些晚,因此一进贵宾休息室,乔皙便先点了一杯热牛奶,打算暖暖胃。
闭目养神的间隙,乔皙听见有人朝自己这边方向走动而来的声音,然后是玻璃杯放在木桌上的轻轻一声。
她轻声道了一声谢,然后睁开眼睛,去拿放在自己面前的热牛奶。
只是她的手刚触到玻璃杯,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从旁边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乔皙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这一眼却是叫她魂飞魄散。
是容凛。
容凛神色淡淡的开口:“别来无恙,乔小姐。”
乔皙强自镇定下心神,目光一遍搜寻着附近的工作人员,一边开口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凛微微笑道:“我是来感谢你的。”
乔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怕是疯了。
容凛耸耸肩,“为什么不信?”
“你以为你的把戏能骗过很多人?你接近我们家人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你的动机。”
乔皙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
从前在美国的那七年,她便清楚,容凛是整个容家最不好糊弄的一个,他的城府甚至比容一山更深。
所以在容准被她成功所吸引之后,她几乎从不敢出现在容凛面前,就是因为怕被他发现破绽。
“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
七年,真的太久了。
他原以为乔皙会是那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但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她终于给出一记漂亮的还击。
“容准看起来好像很恨容一山,因为他气死了我们的妈妈,可其实他就是小孩子脾气,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是很依赖他。”
容凛笑了笑:“能说出来的恨,不长久。”
他从未将恨意说出口过,所以也从未原谅过父亲。
“你走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和叶嘉仪就被引渡回国了。”
“你看,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叶嘉仪跟了他这么多年,钱早就捞够了,足够她花几辈子都花不完……可你在泰国,她不放心你和容一山单独相处,所以也要跟过来……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叶嘉仪原本在董事会的席位,也被容凛毫不费力地用自己的心腹顶上。
他连最后一丝烦恼都省却了。
确信容凛并无伤害自己的意图后,乔皙终于镇定下来。
她看着对方,平静开口道:“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么?”
容凛同样看向她,“容准他这半年来怎么过的……你就半点都不想问?”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乔皙摇摇头,“我的愧疚,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她知道容准并不是一个过于执着的人,她表现得越冷血,他大概也能越快地彻底死心。
***
回到北京后,乔皙再次住回了明家。
因为总觉得她的胎不太稳,祝心音干脆都不许她去公司上班了。
知道祝阿姨是关心自己,又因为老板又给了她好些天的假期,于是乔皙索性就在家里办公,每天密不透风的开着视频会议,优化着机器学习的模型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