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24)

——几天前早上六七点,三月天,地上还结霜,她熬完通宵出门,在早点铺上叫了一碗混沌,正稀里哗啦地吃,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是个壮汉,穿藏青色的工人背心,棉鞋扯出破絮,他低头的时候,她看见盖在鸭舌帽下茬青的头皮,和耳朵上夹着的一支烟。

摩尔烟。

这种烟是进口货,用的是深棕色雪茄纸卷丝,区别度很大,在市面上不多见,路子少,销价贵,一般人消耗不起,她只见过一个人将这种香烟含在嘴里。

董事长。

壮汉送来一套定制西装和一张便签纸,没说任何话,在她低头打开折叠的便签纸的同时,他没入滚滚人流,无迹可寻。

纸上是一行字,请她携带为新团队制作的主打曲,去怀钧大厦十三层进行私人演奏,落款“赵”。

苏善琦知道赵伏波,但仅限于知道这个传奇,没有交情,甚至想不起来她们之间是否说过话。

她是肖教授91届的学生,毕业后引荐进入怀钧集团,那一年,正值赵伏波上台。

苏善琦对赵家的动荡并不知悉,也不八卦,因此她在第一次见到赵伏波的时候,以为是某个跟爸妈过来开会的小富二代。

四五个高级秘书们拱卫在西装革履的女孩子四周,苏善琦还在猜测这是哪一家的大小姐,原纪不可能,傲峰的卢总?毛总?还是昊威背后的路家?或者哪个投资商的千金?

然后她见到严宏谦快步走来,这位总经理首席秘书曝光率极高,许多人认识他。

严宏谦人高马大,迁就地弯腰对女孩耳语,女孩稍微抬眉,向楼梯走来。

秘书们像迁徙大雁一样随即跟上,严宏谦抱着文件夹走在她的身侧,喊道:“赵董……”

他眉目焦急,似乎在嘱咐一件很重要的事,女孩顿足,敲了敲他的太阳穴,很有些任性的调侃,目不斜视,匆匆与苏善琦擦肩而过。

苏善琦就站在那里,但从始至终没人注意到她,她觉得自己凝固成复活岛上的石像,只有那个人走过去的那一瞬间,点石成金的风吹化了她的七窍。

后来对这个场面无数次的回想,那一刻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赵伏波的五官,而是更具象化的东西。

纯黑高定小西装,梳背头,打领带,皮鞋锃亮,似笑非笑觑人的神色,摩丝的香气,皂香,面霜香,还有一丝烟味,混合成她身上复杂冰冷的香。

华彩,神秘,无解。

这三个词牢牢刻在苏善琦的脑海里。

权势是她的堡垒,金钱是她的枪炮。

她形似老谋深算的老人思考问题,举止又孩子气,实际年龄介于两者之间,像一个磁场,将引力膨胀到极致。

苏善琦相信如果她不是怀钧集团的最高领导者,旗下艺人大概排着队讨要联系方式。

任何见过赵伏波的人,很难不对她产生浓厚兴趣。

苏善琦一个没有背景的毕业实习生,搜集来的也只是不真不实的边角料,怀钧集团前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怀赫还在的时候,压根没人注意到他女儿是这么一号人物,别提报道,低调到连一张正脸照都没有。

后来李烨叶下台,赵访风任职。

或许是在为上任不久的赵总经理树立权威,董事长开始懒了,头发变长也不理,穿着浅色运动衫,人字拖,一副大墨镜往鼻梁一架,路过的扫地工都没认出来这谁。

她有意无意淡出人们的视线,甚至缺席董事会,除非集团出现危机,否则没人联系得上她。

外界疯传赵家内讧,但公司里的人都清楚,赵访风再年长十岁也威胁不到赵伏波的地位。于是内部各种猜测,有人说她赚够了钱,有人说是累了,有人说是去度假找乐子——想想看,一个人在十几岁的年龄段将三四十几岁的事情全部做完,她余下的时间该多么无趣。

苏善琦的工作与生活逐渐忙碌,让她没有时间去理会闲事,只是在某天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冷冷一跳,差点以为董事长微服私访体恤民情来了。

那是个在怀钧东楼门前等车的女孩子,脸上的粉不均匀,一看用的就是劣质的粉扑,苏善琦不敢掉以轻心,从头到脚分析她——路边摊一块一支的杂牌唇膏,抱着蓝花塑料盆,里面是蜜桃味的廉价洗发水与肥皂,褪色的暖红围巾,说话时还夹杂一点南方口音。

然后训练班的巷子出来几个人,她听见他们“小朱小朱”地打招呼,女孩也明快地笑起来。

她叹气,平静地将窗帘拉上。

在苏善琦的认知中,一个人再怎么改头换面,外貌、体态、声音可以通过手段作出调整,唯独气质改变不了。

赵伏波是天生的高位者,哪怕她不修边幅,也具备压迫性的气场,而这个叫小朱的女孩子像路边的野花野草,恬淡无害,太容易被人忽视。

她想,只是长得相似而已,这个世界总是不乏相像的人。

赵伏波近年基本通过赵访风下达指令,很少以自己的名义出面——偶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因为便签纸上的请求的确不太好放明面上说,又肆意又心血来潮,要不是苏善琦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半夜能吓死鬼,还以为赵董醉翁之意不在酒。

总之也不像上司对待下属,很像魔王带着甜蜜的微笑在深夜敲响房门,奉上晚礼服与邀请函:“你愿意为我独奏一篇乐章么?”

拒绝当然允许,但很少有人抵挡得住来自深渊的诱惑。

何况,这首歌是苏善琦为“赌博时代”作的朝圣歌。

那个时代的赵伏波是最耀眼的日冕,追求她的那些男人,毫无例外都是抱着征服她的想法,为了金钱与虚荣的赏头,追逐理想中唾手可得的猎物。

然而在她的领土上不堪一击,这里充斥岩浆、荆棘、洪水、荒漠,她是未知的谜题,她是灵感的源泉。

原本歌名暂定《为我而战》,后来觉得单调粗俗,改成《为我牺牲》。

时间紧迫,制作团队就将这个名字当正式敲定的歌曲名报上去。

那日傍晚时分,苏善琦推掉工作,脱下脏得发亮的黑鸭绒服,匆匆打理,梳好头发,穿上西装,来到大厦指定楼层。

董事长伫立在落地窗前,赤脚,刚洗过澡,锁骨上流淌细细的银色,笼罩在馥郁的沐浴露香气中。

空旷的穹顶下摆放着一架施坦威,苏善琦脱下鞋,无声地走过去,掀开琴盖,十指轻轻按在上面,然后她听见那个背影说:“开始吧。”

她的手指重击下去,奏起那首完善过成千上万次的交响曲。

澎湃,激昂,震颤人心。

曲终,寂静中响起低沉的人声:“牺牲是很荣光的一个词,但有‘眼盲,心荒,一切皆为我’这样的歌词,与牺牲不太匹配吧。”

苏善琦问:“需要改成什么名?”

“向夜。”董事长转过身,半张脸映亮,眼眸里尽是温柔到引人迷醉的微光,“为我向夜。”

作者有话要说:

捉(1/1)

郑隗与魏璠这两个名字字形太像了,我要瞎了

第18章 沙滩

《为我向夜》堪堪搞定交给后期,五个人连气都没来得及歇,又快马加鞭投入到另两首歌的制作中去。

同时,组合名定为守望,管大经纪人也开始拉风向搞宣传。

其实第一遍过的是“根须”,对这个团名,最先炸的是郑隗,他极力推崇“神眷”,也坚信这么高大上的名字必定入选,没想到他最不待见的一个当选,当场摔了耳麦:“这什么东西?土不土洋不洋的,一股小家子气,公司是想把我们往卖惨路上搞吗?那不如叫土根好了。”

其余人中,郭会徽倾向“零纪元”,丁一双墙头草,姜逐无所谓,楮沙白思前想后,打通管彬杰的电话,拜托他将团里意见报上去,暗示与上面协商一下。

协商的结果不好不坏,定成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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