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焚心(52)
病房里,空空如也。
江新脸色惨白,愣了两秒,他哆嗦地拿出手机打给许一然。
许一然此刻刚到医院楼下,他接起电话。
“一然,怎,怎么办?老大,骗了我……调虎离山,我……”江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哭说着。
许一然却听明白了,“天台!”他低吼一声后一路狂奔。
江新瞳孔紧缩,转身夺门而出。
江新心惊胆战地咬牙憋着一口气冲到天台。他一推开天台的门,就看见韩遇垂着头,失神落魄地靠着围墙坐在地上。高悬的心在看见他安然无恙的那一刻狠狠跌下,大寒天他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只觉手脚发软差点直接跪地上。
天台刮着凛冽的寒风,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许一然也一脸急色地赶到了,两人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看着韩遇。
他们对视一眼,慢慢走到韩遇旁边,蹲了下来。
不知是跑太急还是心太悸,许一然气息有些不稳。他抖着声音,轻声唤了句:“韩遇?”
过了三秒,韩遇眼睛轻微晃动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带着深深的绝望和委屈,还有一丝迷茫,沙哑地说:“为什么,我连死,都不可以?”
许一然和江新两人顿时心如刀绞。他竟然!真的想寻死?!那个曾经最憎恶自寻短见的人,如今竟被逼得走上这一条路。
韩遇瞳孔失焦愣愣地看着前方。
从他在病房和江新开口说话到上天台,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完全凭着本能支配着他的行动。他内心深处渴望着,结束这一切。
明明该死的人是他,为什么他却活得好好的?
身体像破了个大洞,整个人早已空空如也,剩个空壳。他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那种空洞让人窒息又恐慌,还有极度的烦躁与压抑。他想摆脱这种感觉,等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围墙上了。
他曾经答应过温软,无论他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有多么难存活下去,他都会撑着,拼尽全力活下去。
现在这个约定看起来是那么讽刺可笑。
之所以要拼命活下去,是为了能回到她身边。可现在呢?他即使努力活着,却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他硬撑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就他想纵身跳下去的时候,脑里蓦地想起温软以前那翻话。
“如果我自杀,那是罪孽,我害怕会因此下地狱入畜道,这样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一直不信这些东西。
可万一呢?
万一真的存在轮回呢?那他自杀了,真的下地狱了,再也见不到她了怎么办?
曾经让他释怀的承诺,如今却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他惊恐地抬头望天,仿佛自己要做坏事被看到了。他慌张地从围墙上下去,手足无措地对着天空喃喃辩解:“我没有要自杀,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作孽,你不能让我下地狱。
可念着念着,他又满心不甘与委屈。
为什么,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许一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漫上心头。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可怕的认知,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兄弟了。
像是怕眼前的韩遇会就此消失一般,他不自觉惊惧地用力紧紧抓住韩遇的胳膊。他极力掩饰眼里的慌乱,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韩遇!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的,你会撑过去的!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新在一旁流着泪拼命点头。
韩遇依旧木讷地看着前方。这话他也对温软说过,而他现在也相信着,时间终究会抹平一切伤痛。
可问题是,他不是长生不死,他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这怎么够治愈他心里的伤?
时间太短,而伤,太深。
☆、六十一:往后,亦然
局长给韩遇放了长假,让他一直休息到年后再回去上班,如果他需要更长的时间也没问题。
韩遇本来需要住院半个月,但他坚持出院。他肩胛骨因为没有休息好而且再次用力不当,比之前严重了些。还有他声带撕裂了,导致嗓音非常粗哑,根本没法大声说话,就连正常说话也会有点吃力。医生说可以做手术恢复,但他拒绝了。
许一然和江新本想让韩遇去他们家住,或者搬去他家陪他住一段时间,这样好照看他。但他拒绝了,并且不让他们来,他想一个人呆着。
许一然和江新两人忍了几天,最后忍不下去,决定今天下班后一起去韩遇家探望他。
去到他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他们问了保安,才知道韩遇今天下午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打了他的手机,他也没接。两人担心,于是四处找他。
最后在附近一条街上,找到喝得烂醉如泥、瘫软在草地上的他。
他喝得脸色涨红,嘴唇又冻得苍白,整个人蜷缩着身体侧躺在草地上。两人惊愕地连忙跑到他身边蹲下,一身酒味和烟味扑鼻而来。
不烟不酒的他,现在是两样都迷上了。
才短短几天,他瘦的不像样。身上还穿着出院那天的衣服,他这几天都没换洗吗?
许一然将他身体扳正,轻轻拍着他的脸叫醒他。他身上的寒气和手上冰凉的触觉让许一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生出一丝怒意,但更多是心疼与无奈。
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穿着单薄地躺在又湿又冷的草地上。他们今天要是没来,他这样躺一晚不死也得生重病!
许一然和江新两人叫唤了一阵,韩遇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清明,他没有醉。
韩遇躺在草地上,伸手无力地揪着许一然的手臂,沙哑地说:“我喝不醉。”不知道是心太疼了还是人太空了,现在他反倒喝不醉了。
江新在韩遇睁眼的那一瞬不自觉地别开了眼。他那眼里的绝望和悲哀太沉重了,重的他几乎无法直视。听着韩遇的话他瞬间红了眼眶。以前一杯倒的他,为什么现在偏偏喝不醉了?
听着韩遇这话,许一然的心疼得不行。他用手掌贴着他冰凉的后颈揉捏了一下,“起来,我们回家。”
韩遇的胸腔里发出一个声音,似笑声,带着丝嘲讽和悲哀。
家?他哪有家?
他没有家了。
两人拦的把韩遇送了回去。到了家门口,许一然背着韩遇,江新在他身上找到钥匙后开了门。
他们进去后,吃惊地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地上都是酒罐子,有些喝完了,有些没喝完,洒了一地的酒。桌上一堆烟头,凌乱不堪。
除了厨房,非常干净。韩遇不敢乱动厨房,因为温软会闹心的。她特别注重厨房的卫生,要是没收拾干净她一天都安不了心。
江新死死抿着嘴看向韩遇,这几天他光喝酒了?他有吃饭吗?他身体还没完全好,这样嗜酒吸烟,他是想把自己身体弄垮吗?
许一然闭了闭眼,带着隐忍缓缓呼出一口气,沉默地背着韩遇走进卧室。
卧室非常干净,床铺很整洁,一点褶皱也没有。看来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在床上,甚至可能没进过卧室。
他们把韩遇放在床上,发现他半阖眼眸,嘴唇一直在叨念什么。两人仔细一听,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喊着“温软”的名字。
两人沉默,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那怪毛病又犯了?可他不是没有醉吗?
他只是想她了,是吗?
韩遇闭着眼像睡着了。他们拿了湿毛巾给他擦了一下身体,帮他换了衣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出了卧室。两人出去后帮他收拾了杂乱的大厅才离开。
刚走出门口,江新就停住脚步蹲下去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
许一然一愣,垂下眼眸,抿了抿嘴。他也蹲了下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捏了捏,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