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浮生若梦(58)
“我要和天婴一起离开。”他仿佛赌气的孩子一般,抓着天婴往舷梯走。
“砰。”一声枪响在身后响起,天婴尖叫了一声。许星程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看见父亲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而刚刚替他送行李箱来码头的仆人已经中枪倒地。
“不忠心的狗我不要。”
许星程马上跑过去急救,但子弹直中心脏连呼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他就死了。天婴见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的死在她面前,而且算是为了他们而死,浑身都在颤抖。她第一次知道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
耳边枪声一直在嗡嗡的回放,有一些画面在脑中闪过。
【“妈妈!”流血的连衣裙。
“救我……”
“若梦!”小男孩乌黑的眼睛和疾跑的脚步。
潺潺流水声冲刷着耳朵。】
若梦是谁……
两边僵持不下时,茂伯跑过来附在许瑞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许瑞安脸色一变,突然笑了。
“冯大荣死了。”
“谁?”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红丸会正在追查凶手。从宴会上离开却没有回家而是消失在大上海滩的宾客,恐怕只有你了。”
“不可能。梨本殿下亲自安排我们上船。她知道我们不是凶手!”
“你到现在还以为这里是个寻找真相的地方?这里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凶杀案出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如果不给梅乐和怡和商行一个满意的交代,两家必斗的天翻地覆。”许瑞安慢慢凑近他的耳边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事和你好兄弟罗浮生八成脱不了干系。也许……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用你们来做替罪羔羊。”
许星程眼眸剧烈颤抖,段天婴拉住他。“我们走。我们走!”
她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马上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一秒也不想再多呆。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许星程挣脱了她的手。“对不起,天婴,这时候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担心没钱吗?我有,我有!”段天婴仿若痴癫的掏出怀里的银票,两手抓不住散了很多在地上,被风一吹就飘到了河里。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罗浮生给你的?他为什么要给你钱?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到现在都没死心!”许星程一把拍掉她手里的钱。
段天婴看着手里的银票尽数散落在河中,痴痴的笑了。“我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走。我逼你,罗浮生逼你,你不得不走。现在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留下来。恭喜你。”
许星程回答不了她的质疑,只能看着她眼里的惊痛渐渐归于平静。
“哈哈哈哈。段小姐倒有颗七窍玲珑心。”
段天婴手中的包袱跌在地上,踉踉跄跄自己往回走。“我怎么会相信你们这种人,我怎么会相信姓许的人……什么爱情,什么自由。你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哈哈哈哈。”
大笑中的眼泪渗入了码头的木板。许星程想拉他,被她使劲挣开,手腕上的星星手链甩落在地上。
“她说的没错,这才是真正的许家人。”许瑞安拍拍他的肩膀。“至于这个女人,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手。鱼与熊掌,许家人都要!”
段天婴孤身一人如孤魂野鬼一般走到戏班门口,昏倒在了大门外。
梨本未来靠近罗浮生,已经敛去了笑容。“人是你杀的吗?”
“谁死了?”
“冯大荣。”
“怎么死的?”
“枪杀。”
罗浮生笑了。“如果我没记错,所有宾客进宁园之前就被缴了武器。你查查我的枪还在不在你家库房?”
“谁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藏别的枪,搜身!”贺真吾手一抬,来了两个日本军官。罗浮生望向梨本未来,她没有发表意见,紧皱着眉头退到一边。
两个日本人不客气的将他按趴在酒案上,脱了他的上衣,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没有找到武器。
他们松开罗浮生,朝贺真吾摇了摇头。罗浮生一把将衬衣搂上来没有扣,做了个摊手的姿势。
梨本未来重又现出微笑,款款上前一粒一粒帮他系上衬衣扣子。“委屈了?”
“哼。这就是日本的待客之道,我懂。”他冷笑一声,拂开梨本的手。身上带了明显的怒气,作为洪帮少当家,受到这样的待遇生气是正常的。
梨本未来放软语气哄着他。“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红丸会影响有多大,还请少当家见谅。”
“我不知道!冯大荣算个什么东西?”罗浮生顺手摔了一个清酒壶。旁边响起齐刷刷的拔刀声,梨本未来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是我们得罪了。下回我亲自登门谢罪。”梨本未来扬声叫道。“来人,送少当家回家!”
直到罗浮生走出去,贺阳真武才愤愤地问道:“不就是个黑帮混子。你干嘛要这么给他脸?”
“他如果不生气,我才怀疑有鬼。”梨本未来蹲下来一片片拾起地上的碎片。罗浮生说的那句“欢迎来到成人世界”还真是一语成谶。
直到踏进美高美的套房门,罗浮生才真的呼出一口气,叫来罗诚。“找个可靠的人去宁园后花园的人工湖里把枪捞上来。一定要小心!”
第四十八章 近在咫尺
“活该!你有今天这样都是活该!”九岁红的拐杖一下下打在天婴的身上,天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眼睛还睁着,就像死去了一样。“你连私奔这种事都有脸做!被男人抛弃才回来。你从来没信过爹的话。我早说过许家没有好人!他们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非要被人糟践成这样子才知道错。”
她回戏班的时候,发高烧晕倒在门口。是许家派去跟着的管家茂伯敲开的戏班门,和他们大概解释了个原委,还给了一袋碎银子当是赔罪。
九岁红气极,将她扔在院子里不准人管。过了一夜她明明醒来了,却趴在地上没有挪动一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九岁红看着心里气不过,拿起拐杖就往她身上抽。他平日里是极疼天婴的,不管她再怎么任性都不舍得打她一下,这会子是真气到了。师兄弟们不忍,小声劝解道师父别打了。段天赐站在一边冷冷的没有说话。
天婴脸色发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让父亲把这口气发出来,总好过憋着气坏身子。
九岁红倒也没打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自从登台那一病,最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是真心疼天婴,谁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做爹娘的都咽不下这口气。即便他们是戏子,他也不愿天婴被外人如此轻贱。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在那许家二少手里吃了亏!?”九岁红还有这层担心,如果许星程真对天婴做了什么,那他就不能这么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
天婴断没想到父亲会有如此猜测,四周还都围着师兄弟,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面子上如何过得去。只得泪眼婆娑的摇了摇头。
九岁红面色稍霁,又担心这孩子说谎,他安排大师姐带天婴进房。“大芸,替她检查一下。”
“这……”大芸也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家,总归觉得如此不妥。
“爹!”天婴挨打时都没觉得这么痛,这是赤裸裸的侮辱!检查?这要如何检查!她又不是牲口。
“傻丫头,如果真没什么,我做主,你和天赐的婚约还有效。你们择日成婚。如果那小子真对你做了什么,爹给你去讨个公道!我们梨园子弟虽不是高门大户,也不能任人糟践!”九岁红给大芸使了个眼色,大师姐想搀她起身。
天婴甩掉她的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过一夜已如萎谢的蔷薇。“爹,你为何不信我……”
九岁红不得不承认,他是自私的。天婴嫁进门是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的。如果没进门身子清白就毁了,他不能让儿子受这委屈。这事必须彻底查清楚,他心里才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