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20)
兰玲的房间门没锁,兰迢递一拧把手就进去。听到有人进来,兰玲把露在外面的脸埋进被子,然后又紧了紧被子,将整个身子裹紧。
兰迢递坐到她床边的沙发。屁股才上去,就被身后的习习冷风,刺激得打了喷嚏。
她揉了下鼻子,嗡嗡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开着窗?”说着,她直起身子,把窗关上。
被窝里的兰玲动了下身子,只是脸还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吃饭没有?”
被窝里的兰玲摇了摇头。
“吃泡面了?”
她点头。
“心情不好?”
这时,被窝里没有动静。兰迢递停住擦拭头发的动作,看着微弱起伏的被子许久。
她突然走过去,掀开被子。
一阵冷风灌进,兰玲抓着被子卷起身子,大骂:“兰迢递你神经病啊?”
兰迢递没想捉弄她,快速往她被窝里一趟。“冷死我了,你挪过去点儿,给我暖暖身。”
“神经病。”兰玲抱怨着不满,可还是很自觉的往旁边一挪。
两姐妹安静几秒。
兰迢递突然把脚往她腿上一放,兰玲惊得差点就把她踹下床。“你刚从冰柜出来吗?冻死我了,走开!”
她一躲,兰迢递又追过去,后来,兰玲再也忍不住,掀开被子瞪她。
她果然哭了。
兰玲小时候就这样,一难过就躲在房间里偷偷流泪。很多人在长大以后很多习惯都会改变,可在脆弱面前的舔伤方式却从一而终。
对上她了然的目光兰玲就知道自己又中计了。兰迢递从小就聪明,只要有一点反常她都能顺藤摸瓜的把所有一切都摸清。
兰玲背身不看她。
兰迢递看着她的背影,一下子想不出要说什么。可却突然间就想到了兰英文。
“我爸刚死的时候,我也这样。”
兰玲突然转过身来。她定定看着兰迢递不说话。
兰迢递对她一笑,又道:“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上没有爸爸的人又多了我一个。”
“我向来对感情比较寡淡。以前做医生的时候也看惯了生离死别,我时常也在想,如果真到与爸爸分别那天,我会笑着跟他说再见。”
“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可真到那一天,”兰迢递开始心酸,她停顿一下,试图缓解那从心底蔓延的悲伤。
“可真到分别那天,我发现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一个真真切切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甚至还留下痕迹的人,怎么能说抹去就能抹去呢?”
兰玲眼眶更红了。
她想到了兰英文,更想到了金孟于。
她也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兰玲喝多了点酒跟朋友打赌,赌谁从超市里偷出来的东西最贵。兰玲那时候喝得神智不清,什么也没想就嚷嚷着答应了。
她一眼就瞧上了五彩斑斓的彩虹糖。
谁知道,她偷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进口袋,就被金孟于抓住了。
兰玲愣愣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高大男人,手中的彩虹糖掉落在地,一粒粒铺在地上。
她跟他就像踩在彩虹路上。
兰玲看着他的脸,酒一下子就醒了。
☆、第十五章
兰玲的泪没入了枕头上,寂静无声。
“在听我说吗?”兰迢递踢了一下她的脚。
“嗯。”
两人静了一会儿。
兰迢递突然问,“能告诉我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吗?”
兰玲没有出声,思绪一直还在执着于过去。
她偷东西被金孟于逮住后,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她带出了超市。
兰玲忐忑的看着他,揪得衣摆皱巴巴。见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兰玲眼睛一亮,忙道:“我叫兰玲,今年26,身高162,体重98斤,电话——”
金孟于缓缓打开笔盖,突然勾唇一笑。“26了啊。”
“嗯,生日是六月份,明年就27了。”
金孟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在小本子上刷刷几笔,没抬头:“身份证呢?”
兰玲愣,“没带。”又有些娇羞,“第一次见面就那样,不太好吧?”
金孟于噗嗤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在兰玲面前一放。
兰玲凑过去,才看到他英姿煞爽的半身照,吓得魂不附体。她指着金孟于,口齿不清:“你……你你?”
“没错,你麻烦了,在警察叔叔面前偷东西。”金孟于收回警证。
兰玲急了,“我没偷啊!”
“我看到你放兜里了。”
“不是,我见那彩虹糖有点凉,想着捂热点会不会比较好吃。”
金孟于垂眸看她,一脸你别跟我开玩笑的表情。
兰玲举手发誓:“真的,我真没想过要偷东西,我要真偷东西干嘛偷这几块钱的彩虹糖?我可以偷个贵点的啊?”
见他不说话,兰玲以为他相信了,放松一笑:“是吧!”
金孟于静静看她,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兰玲穿着一件粉色的宽松卫衣,下身一件黑色紧身裤,污渍跟灰尘将她原本白色的球鞋染成了灰黑,脏得像跟垃圾场捡回来似的。
她一双眼珠子黑溜溜,画着个烟熏的大浓妆,小鼻子秀气小巧,小嘴的口红蹭淡了很多,加上她那一头很有年代的“杀马特”爆炸头……
金孟于怎么想都想不到她是个26岁的女青年。
正准备开口说话,身后突然被人一推。他踉跄间抬头,兰玲被几个男人拉着跑了。
金孟于想追过去,身后公交车到站停下,后门下车的人群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就这样看着兰玲顶着一头的鸡窝渐渐远去。
她突然回头,对金孟于一笑。又冲他做了个飞吻。
兰迢递叫她,“跟你说话呢。”
兰玲将头埋进枕头里,“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呆着。”
兰迢递安静几秒,确定兰玲在哭后,她掀开被子下床。关上房门时,看到那团被子因她哭泣而微耸,兰迢递想到前几天的印证,想问的话又再一次沉入心底。
“如果有什么心里过不去的坎,你可以跟我说。”
兰玲没动静,兰迢递关门,一个喷嚏又打了出来。
她下楼烧了开水,倒出一杯慢慢上楼。来到路清野房门外,她没犹豫,直接就拧开把手。可惜门是反锁的。
兰迢递叩叩敲门,没一会儿听到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喀嚓一声响后,门开了。
从房里传出一股伤口发脓的味道,而路清野的脸色明显就比她凌晨出门时差多了。
他强撑精神,虚虚靠在门边上,揉揉惺忪的睡眼。“递姐怎么了?”
兰迢递把手中的开水给他,走到房里把向阳的窗户打开。路清野接过水,像木乃伊一样走过来。
“你躺上去,我看看你伤口。”
路清野听她这话后似乎清醒了,他慢慢坐回床边,摇头:“我没事。”
他脸颊的伤狰狞可怖,手臂上的结疤处像粗糙的树干,而他的胸膛正在急促跳动。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兰迢递惊异于一个男生竟然会有如此长的睫毛。
他握着水杯的手有些发抖,兰迢递伸手,拿住水杯的同时碰上他的手。
路清野突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然后耳朵开始变红,手开始发烫。
兰迢递把水杯夺过,放床头柜上。她起身,俯视着他,下巴往床上一指,“脱衣服上去。”
路清野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她。可能是真口渴了,他竟觉得喉咙里又干又烫。
“我真的没事——”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就被兰迢递按在了床上。路清野瞪大双眼看她。
“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
大约一分钟后,路清野只穿一条内裤躺在床上。兰迢递看着他一身斑驳不堪的伤口不由蹙起眉来。
“你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