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76)
“他去岁秋日来的若榴,说呆一年,那他怕不待快要回去了?”
“嗯。”夏意摘莲蓬的手垂下来,有些低落。
小满凑近她,拿手上的莲蓬贴了贴夏意脸蛋,似是安抚:“他有亲戚好友,终归是要回去的,你舍不得他,他家里人也更想他啊,再说了,你若是像景深那样离家一载,能不想家么?”
夏意缄口不言,好久绵叹声:“你说得是,我单为自己着想了……”
“好啦,休要难过,安心摘了莲蓬回去和你的景深一同剥罢。”小满笑嘻嘻打趣她一句,夏意也没反驳,单安心在荷田里寻莲蓬摘。
足足摘采两个时辰,午时夏意才跟小满两个嫂子回去,因她二嫂嫂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媳妇,易峰在人走到半道时就接她来,尔后新媳妇就臊红着脸和他走至一处。
易寔是跟着易峰出来的,这会儿自觉和另外三人走到一处,替嫂嫂妹妹们背过一背篓莲蓬。
昨日见他时因酒席热闹私底下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儿夏意见着他,便同往日一样问他念书的话,易寔笑:“怎么像个小大人?待晌饭后我随你一道回去,这些话我该说给先生听才是。”
夏意晃了晃手上仅剩的一朵莲蓬,笑开:“我本就是大人。”
“是啊三哥,我和小意都及笄了,本身就是大人。”
易寔听后但笑不语。
若榴另一头的小院里,景深因晚醒甚至不知夏意几时出的门,醒来后就只有先生和阿溟在家,哦,还有来院里找阿溟玩儿的李俊宝。
景深腿搭在另一个石凳上,单手撑着下巴,另只手打着蒲葵扇,叫来捉弄福宝的阿宝:“你去把窗台上那盆凤仙抱来。”
阿宝体贴,见他腿脚不便就应下来,然而走到窗边就没出息地嚷嚷起来:“阿深哥,这是什么妖怪!”
气得景深想拿藜杖敲他几下,可惜一动脚就疼起来,阿宝抱着花跑过来,惊惮不已,问他这是什么奇花。
景深目光却落在第二朵花上,一夜之间竟又放开朵粉红凤仙,心下哼哼:教她出去,外人都比她先见着第二朵花。
暗地里气完了才答阿宝:“乃是五色凤仙,不可多得。”
“比人参还难得?”阿宝想了想问。
“比它……比它自然要难得些。”
说完这话,阿宝不可思议地思索起来,连带着看花的眼神都变了。
二人屋外玩耍时候,阿溟已将柴房打点好,先生看过欣慰不已,午间备饭时还特意问阿溟想吃些什么。
景深听厨房里已张罗起饭菜,杖藜蹦去厨外,道:“夏意她还未回来。”
一副痴相公模样,先生无言:“她今日和小满一起吃。”
景深委屈巴巴跳回树下,不知想到什么,试着松开藜杖走几步,结果脚腕处还是焮疼,唯有气吼吼坐回去,暗气老天不开眼,什么时候摔不成,定要他快回京时才害不好。
及至晌饭后先生说有事要忙,歇也没歇地出门去,阿宝也带着瞌睡回自家去,景深则是无心歇息的那个。
他倒要看看,那个口里说着舍不得他的小姑娘几时回来。
于是不会儿他就要问阿溟一声人回来没,戴着草帽坐在屋上的阿溟打个呵欠,任劳任怨帮他盯着人,心劝自己罢了,他就是个可怜的病者。
木头人偶被可怜的病者折腾成倒立模样时,阿溟总算道:“回来了。”
景深推开木偶,架杖往外,又听阿溟说:“不止她一人,还有易三郎。”
这下景深走得更快,卯力跳出门槛后就见一高一矮两人朝他过来,矮的那个手上有一柄莲蓬,高的那个怀里抱着十来二十束……
并肩走着,竟融洽得很,落在外人眼中倒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景深心下咕嘟嘟冒起酸泡泡,像是翻了醋坛子,凛着眼等来两人。
夏意小步过来,看着比平日还要乖巧:“怎么出来了呀,吃过了吗?”
易寔接着笑问:“多日不见,景兄弟怎成了跛脚相公?”
“你别打趣他呀,待会儿怄了气又该甩拐杖了。”夏意从旁绕来,点了点景深胳膊,“还能跳进去么?”
受了气的景深摇摇头:“不能,要你扶才进得去。”
夏意又有什么法子,自然是扶他回去,易寔跟在二人后头,摇头笑了笑:“先生可在家?”
想明白他是来找先生的,景深才答:“出去了,说快便回来。”
凤仙还摆在石桌上,景深一坐下夏意就瞧见那朵粉红花儿了,惊叹声,景深生怕她不够后悔,一旁道:“早间就开了,可惜有人没能头个见着。”
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明白是在说谁,夏意却不在意,转头招易寔坐下,顺便将他手上的莲蓬要来。
三人对坐神聊,眼见着百无聊赖时先生就回院来,手上提着只老母鸡,咯咯悲鸣。
“爹爹,这是哪儿来的?”
“自是与村人换的。”先生说着,示意已站将起来的易寔重新坐下,边召屋顶上坐着的阿溟下来,差他去河畔把鸡杀了。
午间才觉得先生人好的阿溟:“……”
屈己接过老母鸡后,又等先生拿了杀鸡刀给他,独自望河畔去。
临走之际景深还令他带上福宝,要他“杀鸡儆猫”给它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阿溟自是做不出来,更何况福宝只是只弱小可怜的小猫。
经了这茬,先生才和易寔进屋说话,屋外又只剩深、意二人。
天时地利人和,景深便又接着方才那事拈酸:“姑娘家摘莲蓬,他也去了?”
“易寔没去,只回来路上帮我拿了些。”
他提着木偶在一大堆莲蓬上比划问:“这就是你说的拿了些?”分明她手上只剩下一朵。
阴阳怪气。
夏意盯着他看了会儿,而后气哄哄趴下,脸藏在花盆和莲蓬后头,瓮声瓮气道:“景深是笨牛!”
“你说谁笨牛?”他炸了毛。
“笨牛。”她又凶巴巴对吼声。
景深被凶得瞬间蔫巴,耷着脑,张张巴巴会儿才说:“我不是成心和你怄气的,我只是……”
只是有些拈酸。
可这话不能就这样说出来啊。
恼煞,他捏了捏耳垂,呆磕磕说:“我是笨牛。”
不听她应声,他又说两遍他是笨牛的话。
夏意能憋好笑,却没能藏住梨涡,从莲蓬里抠出颗莲子丢到景深脑门上才消气。
然后将自己拿回来的那柄莲蓬交给景深:“这是昨夜里说好要给你的。”
景深才好又蛮皮:“为何偏是最小的个?”
“你不要还我就是。”
她说着伸手去拿,景深忙一把圈在怀里:“谁说我不要?”这可是唯一一枝她亲自带回来的。
“那你会一直带着它么?”
“一直带着它?”景深摸了摸莲蓬问,“挂在衣裳上?”
“……”夏意垂首剥起另外的莲蓬,曼声说道,“不要你戴在身上,带它回家就是。”
一枝她在荷田里数了好久,刚好有十七颗莲子的莲蓬。
第59章 最钟情
景深终究没问出来那莲蓬的玄妙之处, 却还是许诺不会丢了它忘了它,后就随夏意剥起莲蓬。
新鲜的莲子外连着层青绿色的薄皮,装在簸箕里,像一堆绿石头, 剥至一半屋里师生二人就说笑着出来, 易寔又在院里停留会儿, 直到阿溟提着杀好的鸡回来他才家去。
先生趁着天尚早进厨屋炖鸡汤, 预备好好给景深补上补,免得他成日拄着藜杖难受。
鸡汤味鲜美, 景深一没留意就多喝了几碗, 餐后就苦恼子策杖散步……
如此苦恹恹呆到七月初,总算无需藜杖就能走路,只不过还微有些跛,瞧着不甚雅观, 有失他世子颜面。
天上初流火,人间乍变秋。到立秋前几日忽落了雨, 二人闲闲无趣,便又缩在屋里画了幅五色凤仙,带盆一起画的那种, 纵然景深脚伤未痊,夏意提的主意却还是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