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66)
可是……
“怎全是姑娘?”见到槐树下十来个小姑娘,景深展平眉眼。
“只有姑娘家不用踏水车啊。”
树下不时张望的小满也见了二人,招手并夸张道:“都不剩多少了,你怎才来?”
夏意抱着圆箩跑过去,见地上已落了好些槐花,略觉可惜,二月将竹竿给她:“我今早头个来的,歇上会儿再来,你先用着罢。”
密密匝匝的槐树枝上坠着一串串槐花,黄白黄白的藏在嫩绿底下,夏意刚对准一簇花序挥竹竿时就教人从头上握紧了竹竿,像是加了一把锁。
景深的声音就在头上盘旋说:“我来罢,哪儿有姑娘家挥竹竿的?”
周围看将来的挥竹竿的姑娘们:“……”
景深说完这话也觉不对,抬眼看下余下几棵树底下的姑娘们,另只手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后。
顾不上旁人是羡慕还是如何,景深朝槐花儿身上招呼去,槐花们便纷扬落下,打着旋儿进了夏意的小竹箩里。
东边儿枝桠上铛铛几下,西边儿枝桠上也丁丁几下,造福的不止夏意,许多姑娘都跑来接,一阵笑语欢声。
富贵窝里出来的景深,竟也是头一次被这许多姑娘们围着,陌生之余还有些慌张,也不知在慌什么。
总算等夏意篮子装满来,他当即停了打槐花的动作,将竹竿还给二月就躲去别的树下,留姑娘们在树下。
日头已高,打了这许久槐花他也怪累的,坐在石上看槐树上的云朵时夏意就抱着满满一篓槐花朝他来,看来是喜得忘了方才那癞头的话。
她一走近就吹来阵香风,浅浅的槐香撞进他怀里,像是早间撞上来的小姑娘,也香香的。
“景深,你好厉害啊。”她坐在景深让出来的干净石头上,与他说往年打槐花的事儿,“往年我来得早,却要打半个时辰才装得满,结果你一来,三两下就满了,还帮别人打了许多。”
说话时她摘下一粒槐花苞,端详许久问景深:“是我眼睛不好么?我怎看不出它究竟是白色还是黄色还是绿色?”
“……”景深无奈摊开手。
夏意轻轻一丢,饱满的花苞就落在他手心,他逮着绿尾看,半晌也露出为难神色,他好像眼神也不好了……
“浅黄罢。”说着他半转身对着夏意,拿着槐花苞去她唇角比对,笑道,“它同你笑的弧度一样。”
夏意微愣了愣,埋头从膝上的花箩里又寻了朵已绽的槐花,比划到景深眼上:“它同你笑的弧度也一样。”
景深轻嗤声:“无趣,你就不会说些别的?”
她收回手,哼一声。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近来她有多爱撒娇,冲着景深撒娇。
总之景深对她的哼哼声很受用。
微风吹来,消解了二人仅有的疲惫,她这时已捋起了槐花,将它们一朵朵的摘下来,淡香沁人心脾,她拔了根花蕊出来,淡黄色带着花蜜,她伸去景深唇边:“你吃么?很甜的。”
景深睨上一眼,牛吃草那样一低头,她手上便只剩下槐花尾巴了,而嚼槐花的牛正笑容满面地吹风看云,赏槐序之景。
夏意便继续捋槐花,二人皆没留心到槐树下的姑娘们正窸窸窣窣说着悄悄话。
满载而归的归路上,换做景深抱着竹箩,路过河岸田地时水车声仍吱呀呀地响着,这便是乡村四月闲人少。
“喵呜。”福宝见二人一前一后进院从石桌上跳下来迎他们。
走至中庭的夏意脚步一顿,转眼看去一侧石榴树上,初夏浓绿石榴叶中漏了点点浅红,大喜之下揪住景深腰窝往上一截处的衣裳。
景深浑身一麻,顿时僵站住:“怎么了?”
“你瞧,石榴花快开了。”
第51章 蜂蝶戏
自石榴花露出点点音讯后, 夏意每天都留意着石榴树梢,冒出的几朵花苞就像是橙红色的小葫芦。走在路上时也要张望张望河岸的榴山,绿茵之中同样伏着星星点点的红。
每日里都要与景深夸夸道榴花盛开时有多火红,景深便吃着东西看她左右比划, 静待榴花开。
及至榴月初时小院里的榴树上总算开了一两朵花, 小葫芦一般的花蕾连夜炸开, 吐出一条红裙, 露出黄色花蕊。
景深叼着个粽子从堂屋出来走至石榴树下时脚步微顿,透过翠绿屏障的缝隙瞧见朵已开的榴花, 松开粽子, 笑着转头叫夏意出来。
屋里正和一个蜜粽置气的夏意气呼呼出来,将粽子举至景深眼底:“这个定也是你绑的,总是拆不开。”
“我帮你便是,气什么?你先瞧你惦记的石榴花。”他接过粽子, 朝树上扬扬下巴。
夏意会意翘首,左挪右动许久才找着朵已开的榴花, 霎时笑开。
景深这时已坐在树下解开了她的粽绳,这随性绑法确实是他绑的,看她在树底下笑才继续啃自己的粽子。
明日即是端午, 再过十余日便是他二人的生辰,届时便是榴花正盛的时节, 如今他已被小姑娘说得很是想瞧瞧了。
“你再不来,这粽子也是我的了。”他突然又逗她一下。
夏意转眼看看他,笑一声才过去抱着甜粽啃, 石榴花的丝丝甜香裹着蜜粽味道,静静在圆桌上跘旋。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有人已倦了看他俩,实则是隐约有些羡慕,于是索性抱着臂膀一阖眼睡去。
芒种时节农人刈麦、播种,妇姑相随,就连悬杪堂里的学子也散学帮田去,先生便趁这时带二人去襄云取衣裙首饰,顺道探了番在县学里念书的易寔三人,一道在襄云楼里吃晌饭。
许是读书太用功的缘故,才在县学待了月余的少年们已瘦削不少,尤其易寔,一眼就看得出的清瘦。先生便同几人掏出肺腑之言,易寔这才笑着应下教他安心,还不忘同景深玩笑几句,或拿话暗里招惹景深几句。
景深说不过他,就本着礼数还他微笑,心里的小人却已粗鲁地逮着易寔左右摔了好几回。
席间谈及夏意生辰一事时,易寔露出些愧疚神色,说前些时候小满生辰他便已告过假了,这次夫子再不许他家去,夏意自然是摆手教他别介怀的。
可于易寔,终归是过意不去的,晌饭后就往县里首饰铺去给她添了对新耳坠儿,余下那二人则先同先生告辞回了学堂。
首饰铺里,先生见易寔挑得认真,始终未有多言,景深却慌乱起来,心想易寔果真不是一般书呆,他竟知来首饰铺上给姑娘买东西,好一番郁结后才在心下劝慰自己,他要送给小姑娘的才是最好的。
又听将耳坠儿交去夏意手上的易寔问可觉得喜欢的话。
如若不喜,他定还会在这上头破费的,如今他一人在襄云念书,少了钱财自是不成的,夏意忙点点头,甜笑着回他喜欢。
瞧她点头比小鸡啄米还快,一旁的景深忽地就暗自神伤起来。
偏易寔还来招惹他,转脸与他笑得和善,道:“景兄弟生辰好似也在那几日,如若不嫌——”
“不必,我什么都不要。”
易寔挑眉不语。
景深拿这话堵了易寔的后又欲语还休地瞧了眼夏意,后者望着他眨巴眨巴眼就低头理袖摆去,他也不知她究竟是懂了没懂。
本当易寔在他回绝后就打消了主意,然而路过扇铺时易寔还是给景深挑了把折扇作礼,笑着同景深说:“长夏里有把扇子,景兄弟拿它好生消消火气才是。”
头上忽燃了一簇火苗的景深推辞不过,终在夏先生带领下的三双眼的注视中委屈接过、谢过。
“这扇子真好看,上头还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啊。”夏意素来是个爱捧场的,冲着景深手上的折扇夸赞。
景深单看上眼就合了折扇,心道不过如此,还不及他信手画的好看。
这念头在头脑里闪过,方今已掉进钱眼里的景深忽而有了个新主意,趁着易寔同先生道别时去扇铺里问了那掌柜的几句,再出来时候又换上了那副傻小子面孔,加之易寔已回了学堂,他就更忘了那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