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50)
“少说不切实的。”
夏意看着叔侄二人走开的背影笑了笑,而后将面前的银钱分成两份,景深说拇战赢后一人分一半的,可她是听景深的话才赢了许多的……她思忖片刻,又挪了些到景深那堆。
油灯底下,碎银还泛着暖光,有钱可真好呀。
“这样可就不一样多了。”
少年带着打趣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夏意一惊,抬头时景深已坐好在她对面了看着她笑,灯光衬得他张扬的眉眼隽秀起来,她呆呆儿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是送我七叔回去,总要回来跟你收拾的。”
两个微涡又出来梨颊上,她将多的那堆推去景深面前。
“你真笨,说好的平分。”这哪儿像是平分出来的?
“我不笨,你想秋日里分石榴时也是一人一半,可谁也不知是你的石榴粒多,还是我的一半多,分钱财时也一样。”
真是谬论,景深低眉笑她。
***
腊八景煦造访后,便近年关,大寒时学堂也停了课,便也到了去襄云买年货的时候。今岁夏、李、易、林几户人家是一道前去,还带上芝婆婆,襄云街巷人头攒动,卖猪肉、梨橙、爆竹、灯笼、剪纸、香各色铺子都热闹无比,一派喜庆。
京里来的景深却像是没见过这场景似的,跟在夏意身后左右指点,这举动将易小满、林二月两个姑娘惹得发笑,悄声议论着。
一些小子也追着景深笑,他非但没恼,还将他晓得的京中习俗说来吸引人。
既到了襄云,观文堂自是没放过的,忙中偷闲的两个离了大伙儿去观文堂时小伙计果真将景深的画收做二等,又得了些银两后便悄悄溜去书铺里头买话本子去,书再往包剪纸的纸袋里一塞便掩人耳目了……
夏意便一边转圈圈一边允诺给他绣个新钱袋儿的话,景深觉得这买卖比给他买糖或是烤梨吃要好。
满载归去的路上,景深见田野上一群穿着衙役衣裳的人在劳碌,伸着脖子看了半晌没看出究竟时听先生问:“可钻研出甚么来?”
“先生,这些人在做什么?”
先生也看了眼道边的田地:“采冰,冬日里放的水这时结了冰,切割送去冰窨待明年夏日用。”
听了采冰二字的夏意想到冬日里与景深一道攒的冰雪,头钻至二人中间道:“爹爹,我好想吃冻奶啊。”
“先生,我也好想吃冻奶啊。”挨着芝婆婆坐的阿宝也凑过来。
夏先生便一人戳了下脑门儿:“冬日里吃冻奶,可是想冻掉牙去?”
见夏意被戳了脑门儿,景深笑着别过头去,前头李叔转头与阿宝说:“你回去多榨些豆油我做给你。”
阿宝回绝:“我回去要背书的……年后先生要查背论语的。”
“你今儿背了,过完年准又忘了。”
“可爹爹做的冻奶没先生做的好吃。”
父子俩一人一句,直至说回若榴去也未消停,日暮前榨的豆油给芝婆婆装一大罐后先生竟大发慈悲做了碗儿冻奶出来,不过只一份,几人分了吃,皆冻得牙关不住地抖,偏还笑嘻嘻的。
阿溟虽只吃了一口,夜里却在信里洋洋洒洒许多,生把监察督促的信写成冬日食冻奶小记。
大寒之后,年味愈浓,不时来几个捧着红纸的小孩儿请先生给他们写对联,景深看了后蠢蠢欲动,写了几联在先生跟前显摆几下,夏意则不是在绣香囊纳鞋底,就是在炉边剪窗花。
后景深便看似忙碌,实则无趣得劲,见着夏意时还好,夏意一回屋他就闲得慌,干脆跟更无趣的阿溟磨豆子做起了豆腐,结果自是浪费了许多豆子。
夏意瞧见后,教他们弄得气鼓鼓,干脆拉着二人一起剪窗花来……
景深试着剪了几张,捧着残缺的薄红纸张儿苦着俊颜:“我真剪不来,教我做这个还不如让我做灯笼去。”
“只要你不浪费豆子去,就不管你。”
他乖乖将东西推还给她,拣起这些日子她剪好的看了几看,蝴蝶、蜻蜓、胖鱼儿的应有尽有,越觉着她手巧了——除了给自己涂抹大花脸时不太巧。
他轻放下剪纸,问:“家里拢共才几扇窗,你剪这般多,不成要贴得密密的才罢休?”
“还有给芝婆婆和李叔的呀,芝婆婆最近总说眼睛疼,李叔家里没人会剪纸的,过年了总要贴的。”她解释时忽而耳垂有些痒,又像是疼,遂轻轻碰了下。
景深便顺着她手看去耳垂上,问:“还是不能戴坠儿么?”
“能是能的,不过我要等过年再戴。”红彤彤的,跟年多登对啊,思索间手上又剪好一个雁阵给他显摆显摆。
家家户户忙碌至除夕时,整个若榴便成了红通通的、喜庆的若榴了,像秋日时漫山的石榴那样红。
夏意起了个早,将存在小匣子里的两粒耳坠儿取出来,总算挂上耳,软白耳垂教着小粒透红衬的莹白。冬日做的新衣也是枣红颜色,穿上后便是通身的红,她笑着转了两圈后又拿胭脂做口脂在唇上抹了些,不敢再折腾脸,抹点口脂却是成的。
出去时正张桃符的景深一见她便大笑起来,惊得她捂住嘴,生怕是又涂厚了。
“你怎么这般红,再圆一些就像林檎了。”
听是这话,夏意松开手转上一圈:“红通通的不好看么?”
景深三两下涂好浆糊,张好对联后来她边上:“还行,不过还是耳坠儿最好看。”
还行的夏意凶凶地看他眼,而后忙碌着贴窗花,剪了几日的窗花在今日贴满了好几户人家的窗,为图热闹,李叔、阿宝跟芝婆婆近夜里时都来夏家小院里来,共做吃食守岁,比起平日,是要热闹得多。
待听到闾里噼啪的炮仗声响时景深头一个冲出屋去,阿宝和阿溟是并列第二,跟在景深后头点燃两串爆竹,夏意则落在最后头替芝婆婆捂耳朵。
院前、院中都燃了一回,火红火红的灯笼底下是融融笑意,放完炮仗继续守岁时嗑瓜子与一些甜糕,开了坛屠苏,酒量还不及阿宝一个小孩儿夏先生两杯进腹后只能强打着精神说话了。
阿宝当场笑:“爹爹,你瞧,我喝酒比先生厉害的。”
李叔今日也没敲他,只假装凶巴巴儿地瞪他:“你真当先生会记不得你这话?”
夏意在芝婆婆的管束下没能多喝,这时抱着最后能饮的一盏酒慢慢啜着,心说爹爹虽记不得,她能啊,就算她不能,景深也一定能。
可看去景深时他和阿溟哥哥正一心喝酒,真是个酒鬼,吃很多饭的酒鬼。
是日长夜里添了两畚箕的炭墼才算守晚了岁,天快亮时众人才各回屋小眠会儿,还未沉睡时又闻爆竹声响醒来。
日往月来、灰移火变,轰天爆竹声中寒意也随除夜去。
立春日的小院里,夏意正啃着芦菔咬春时,就见小满蹬蹬跑来院里,易寔随后也进来。
抱着根大萝卜咬的夏意笑:“你们怎么来了?我去给你们拿萝卜。”
“还吃什么萝卜呀,大橘的猫崽儿出窝了!”
她脚步一顿,眉梢尽是欢喜地问:“出来了?好看么?有几只?”
“能好看到哪儿去?有三只呢,不过富贵叔正逮猫儿要卖呢——”
夏意一愣,紧忙掉头叫了声屋里正和先生洗芦菔的景深。
第40章 昆仑奴
小石桥一岸, 村夫们拿柳条鞭着泥牛打春,一旁或有童稚小孩玩闹。
夏意跟小满坐在石桥阑杆上,怀里抱着的是只白橘交加的小奶猫儿,才一月大点的猫儿站起来时腿脚还是颤颤巍巍的。
她又微弯了弯腰揉揉蹭着她腿的另一只小猫儿, 仰头商量:“十枚铜板太多了些, 八个罢……”
小桥头的富贵叔痛苦摇头:“少一个也不卖。”
“可若我们不买, 这儿再没别人要猫了。”这话是景深说的, 他才不信若榴会有人肯花十个铜板儿买只猫回去,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教他们赶着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