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光(33)
潘敏颔首,“这样还挺像回事,听着比较靠谱。”
威格赶紧顺杆往上爬,“林总,您要不跟我透个底,您好哪一口的?这边孩子资料太多,您翻着累。我可以先帮您看着。”
他指了指项天,小声说:“是他那样的吗?”
项天差点没把手里的包摔了。干这一行牺牲真大,转眼间还成女大佬的小狼狗了。
他突然想起来,威格一开始说“一看您这秘书仪表堂堂,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当时,潘敏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又和威格对视着一笑。当时,项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意思,原来……
初入社会,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潘敏回过身,一只手搭在项天胳膊上,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肌肉,好似调情,把戏做的十足。她声音带了点俏皮的味道,“威总,要我说,您眼真尖。就拣着这个模样的找,大眼睛高鼻梁的小男生。”
项天十分勉强地笑了笑,躬了躬身,遏制住自己骂威格那个畜生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猪狗不如的冲动。
威格此刻看他的眼神含义十足,“没问题。要说,我们这儿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您这样的女老板。有经验,不然我能一眼看得出么?”
项天:“……”
项天看看表,小声说:“林总,十点了。”
潘敏一扬眉,厉声呵斥:“轮得到你说话吗?让那些人等着。”
虽说潘敏拒绝了项天的提醒,项天又只好垂手站在一旁,但威格有眼力见,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林总”再过一阵子有事。“林总您日理万机,我耽误了您开会赚钱,那可是不值当。要不,我到时候照这要求挑好了人给您过目?这样,也省的您再跑。”
潘敏又瞪了项天一眼,才笑吟吟地转向威格,“那多麻烦您了。这笔生意,我肯定跟您做。”
威格满脸堆笑:“好说,好说。”
当天下午,舒昌家,客厅播着本市新闻。
“下面为大家播报一条最新消息:调查记者深入虎口,揭露黄杉助学金内幕……”
郑雯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书,但黄杉助学金”这五个字从门外径直钻进她的耳朵。她快步走了出去,紧盯着电视上女主持微笑的脸。
新闻的播报时间很快,只简单地说明了黄杉助学金借“助学”之名,行违法之实的事情,公布了一段秘密拍摄的视频,说明了警方已经封锁了他们的驻地。最后,播音员特别提示,长篇报道将会在本周的《经济周刊》刊出。
郑雯雯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默默回味着这条报道。
有人敲门。郑雯雯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了芒芒。她打开门。
芒芒好像刚一路赶过来,额头上还有汗。她温和地笑笑,说:“雯雯,舒队今天有事,所以我来送你去看心理医生。”
郑雯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开口了:“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可以说话。带我去市局,我有重要的话要讲。”
因为很久没讲话,她的嗓音有点喑哑,吐字有一种不顺畅的感觉。
如果是对此有所准备的舒浩鹏或郑连站在对面,他们应该会有所准备,至少不太过惊讶。但对芒芒来说,这仿佛有一天太阳突然打南面升起,打东面落下一样。又或者,是她目睹了瀑布的流水朝着山顶上倒灌。
芒芒愣住了足足三秒钟,张大了嘴合不拢。然后才慢慢点点头,依旧没回过神来,“好,那我们走……”
☆、开口
熟悉的房间。郑雯雯坐下来,对面依然是芒芒和记录员。
她郑雯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穿着白色的棉质衣服。她甚至还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夹,让额头几乎完全露在外面,只留下几绺碎发,构造出一点点凌乱的美感。
这种发型,换一个人就是大光明的奇怪感,但在她身上竟是刚刚好。
“姓名?”
“郑雯雯。”
“我问,你答。好么?”
女孩点头,声音很细:“好的。”
“事发后,你先去了哪里?”
“图书馆。然后,天台。”
“做了什么?”
“我曾在书里看过PTSD的相关资料,我想查一下医生会如何鉴别这种疾病,疾病有怎样的症状表现。”
“也就是说,你本身并没有相关的症状?”
女孩很冷静,“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应该没有吧,我不会因为唐奕的死有什么创伤的,这对我来说是解脱。有点害怕而已。”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先不要说话,做一个失语的人。失语症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而PTSD是一个很实用的借口。这是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事情。”
“之后我会做噩梦,但我觉得这是正常现象。谁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才会觉得他很奇怪。”郑雯雯竟轻轻笑了下,“当我不说话,这意味着我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写到笔端的话会更具理性。我没什么经验,担心自己说错话。”
郑雯雯轻轻吸了一口气,平和地说:“对不起。但经历了之前的事情,我很难相信别人,即使是你们。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在我看来就越不安全。”
芒芒缄默了。
她细细想着那句话,“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在我看来就越不安全”。
是啊,女孩本来怀着怎样的期望进入复海大学,见到唐奕,写下热情洋溢的计划书,想着自己的大学时光要实现怎样的理想。。
可最后,收获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很痛。
她怎么还可以把这一切轻易托付给别人呢。
“你和唐奕曾经是什么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从一段监控里得到了间接的答案。监控在唐奕办公室的对面楼上,有一天,唐奕这边没来得及拉上厚重的窗帘——就是郑雯雯激烈反抗并逃脱的那一天。透过薄纱,他们看到了许多事情。魔鬼的手,少女的挣扎,两人的对峙,疯狂的逃脱。
“师生。他给我上课,给我助学金,带我去实习。另外,他对我实施过性侵。”
记录员的笔轻轻抖了抖。
芒芒张了下嘴,没说话。
郑雯雯注意到她的犹豫,直截了当地说:“要问次数吗?”
郑雯雯把袖子慢慢卷起来,露出咬痕,一个个数过去。然后,她放下袖子,摸了摸腿上,隔着裤管摸到了几个咬痕。她想了想,“大概,八次?十次?我也记不清楚了。具体过程,有很多啊。还要听么?”
芒芒咬住了嘴唇。
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上女孩此刻已经十分从容的脸。芒芒的语气有点颤抖了,“发生了这些,为什么不和别人说?不来报警?”
女孩逻辑缜密,不紧不慢地说:“我查过相关的法律。没有证据,这种事完全就是各说各话。我说他性侵了我,他说他没有,这样扯皮没有意思,我也扯不过他。学术精英怎么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呢?报了警,大家调查一番,他出来,再整我,轻而易举。”
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很浅很浅,但转瞬即逝,“至于证据,算了吧,我不想留下来那种东西。让你们看一看,具体的过程是怎样的,大哭一场,为我请心理医生?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甚至,当别人觉得我们家杀害了唐奕,这种简单的想法,要比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好许多。”
她竟还可以冷静地站在一个裁量者的角度去想问题。
那些日子里,她想了多少?芒芒不敢细细思量。
芒芒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刚刚看到的咬痕还在她面前晃啊晃,像要入梦。
“所以,你父亲杀了唐奕后,你没告诉我们全部,”芒芒特地没用“说谎”这个词,“也是因为没有证据?你不信任我们?”
郑雯雯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足以让人听得清楚,又蕴含着坚决的力量。“我爸爸杀了他,是希望我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我不能辜负他。我们都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