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暗桩:不负惊鸿曾照影(68)
说着话,她就又掉了一连串的泪珠子。
陆靳泓拿拇指腹不厌其烦地替她揩,可她还是一个劲地微微发抖,只好无可奈何地按着她单薄的后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哑声说:“你害怕,我们就不生孩子好了。”
“不生孩子??”
刚刚看完小baby走过来的赵家夫妻,一来就听见陆家小子正在说不生孩子的重要大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生孩子是辛苦,又累又危险,需要被心疼被呵护!可是,难道吃饭会被噎着你就不吃饭了?都不生娃了,你们打哪儿蹦出来的,啊?”
见陆靳泓被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满脸无辜,赵亚飞顿时很有威严地再接再厉:“你要不生孩子,还结什么婚,谈什么恋爱?”
这句话一出,陆靳泓原本恭敬的脸色变了变,轻轻将赵影从怀里拉开,牵住她的手,直视赵亚飞的眼睛,毫无玩笑之意:“叔叔,我和赵影在一起是因为我爱她,要和她结婚也是因为想照顾她一生一世,这和是不是要孩子没有关系。生与不生决定权在她,我都听她的,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会把她当成孩子爱一辈子。”
赵亚飞是老派人,哪儿听过这样爱不爱的,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林韵,毕竟是外企里浸出来的,淡定地接过话:“宠不宠的且不说,要不要孩子这事不能听一方的,得达成共识。”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陆靳泓毫不含糊,“这就是共识。”
赵影嗅了嗅鼻子,看看爸妈,又看看身边义正言辞的某人,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无辜地说:“我什么时候说不生宝宝了?虽然生孩子真的好可怕,可是我认识陆靳泓的时候他十岁。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十岁之前的陆靳泓是什么样子,做梦都想知道……所以,所以……怎么能不生宝宝呢?”
陆靳泓紧抿的唇角松了一丝弧度,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亚飞瞪圆眼睛:“等等!等一等!你们现在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怎么就越过谈婚论嫁,跑到生儿育女上了,你们就不觉得,有哪儿不对吗!?”
好像……是哦。赵影红着脸,眼神乱飘。
“叔叔,我爸走得早,家里没有合适提亲的长辈,如果您同意,我想请领导替我上门提亲行不行?”
赵影惊讶地抬起眼,领导??
陆靳泓嘴角微弯,眼神示意她安心。
赵亚飞与林韵相视,咳了咳,板着脸说:“你们陆家来不来在你,至于我们赵家同不同意,再议……”
*
楠都,上午,阳光正好。
赵家客厅,赵亚飞坐得笔直板正,跟小学生似的一本正经。
对面的这位,大概是赵先生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大的官……
骆镇南是军人标准的坐姿,尽管他已经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一些,但显然茶几对面的“亲家公”还是神经紧绷,随时起立的状态。
“首,首长是说……那次我被关小黑屋,其实是那个什么阮氏为了要挟我们家小影?那个把我放出来的没露脸的人,其实是——”赵亚飞看向毕恭毕敬地和自家闺女一起站在一边的陆靳泓,“是陆靳泓?”
“还有楚瑜。”骆镇南简明扼要地说,“他们都是我手底下猎牙特战队的精英队员。”
赵亚飞做梦都没想到过眼前这一幕。他一直以为陆家那小子是伤仲永的典型,年少时有多优秀,走上歧途泯然众人就有多让人唏嘘,哪儿想到他哪里是堕落?根本就是隐忍负重,默默在前线出生入死……
想到自己曾经恨铁不成钢的那些诋毁,赵亚飞恨不得回到从前封住自己的嘴。
骆镇南手放在膝头,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带着堪称慈爱的笑:“陆靳泓的父亲是我的老战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是过命的兄弟。如今,我看陆靳泓就像看见当年的他父亲,他身上有如今年轻人稀有的韧劲和使命感。赵先生,我知道,这几年靳泓在外,顾不上陪伴小女朋友,让你们做父母的特别不踏实。这不怪他,这是组织的安排,他只是在履行一个战士的天职。实在要怪,就怪我这个做上级的,耽误了他和小丫头这么多年。”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首长您!”赵亚飞诚惶诚恐地解释,“你别看我们是生意人,也别看我这个样子,年轻时候我是想当兵的,只是体格不够,脑袋瓜也没那么好,想留没能留得下。对军人这个职业,我没有一星半点的不满,甚至可以说当年小陆考军校,我从骨子里是赞成的。”
这些话父亲从没有说过,赵影不由惊讶。
当初她和陆靳泓关系要好,每年过年都把陆靳泓带回家,虽然打着“林冉学长”的旗号,但谁都知道两个人如胶似漆,说不是小情侣都没人信。
赵亚飞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对于林韵明确的表现出“陆靳泓日后无论当军人还是医生都不能顾家,不是好的女婿人选”,赵亚飞的态度则暧昧得多。
他欢迎女儿逢年过节带陆靳泓回来,也乐意见到继子林冉以陆靳泓为榜样,立志要从军,对于陆靳泓的长年外派,赵亚飞只有一句话:“小影,你选的人,你选的生活,只要你满意就好。”
这种态度一直持续到两年半前,天之骄子的陆靳泓忽然被爆出丑闻,开除出部队,还传出了与坎铎热辣美人的桃色绯闻……这些消息不胫而走,就算赵影有意替陆靳泓瞒着,也还是传进了赵亚飞的耳朵里。
对陆靳泓的不满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
爱之深,责之切。
从前赵亚飞有多么拿这个孤身生活的男孩当自家儿子看待,失望之后,他就有多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让女儿分分钟跟他一刀两断。
赵影意外于父亲的态度,陆靳泓却似乎并不惊讶,双手背在身后,用最认真的语气对赵亚飞说:“叔叔,过去的日子里您对我的照顾,我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您和林阿姨就是我的爸妈,林冉就是我亲弟弟,我会照顾好这个家,保护好小影。”
赵亚飞觉得眼眶发胀,还没来及开口,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的林韵开口了:“怎么照顾?你们当军人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不着家。”
“我退伍了。”
一言既出,包括赵影在内都大惊失色。
骆镇南点点头,沉声说:“这是组织里讨论得出的意见,也是靳泓本人的意愿。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身体也好,心理也好,都需要好好的调整,这是功成身退,是好事。”
“可是……”赵亚飞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失落是什么。
骆镇南从手边的硬纸袋里出去一只军绿色绒面的盒子,从茶几上递给赵亚飞:“代表靳泓的父母上门来提亲,我这也是头一遭。我知道现在人不兴送彩礼,拿嫁妆,但是这个彩礼靳泓说一定要给二老,作为对两位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女儿的感恩。”
赵亚飞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红色的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纯金色的勋章。勋章正中鲜红的五角星璀璨夺目,上方红底金字刻着三个字。
一等功。
赵亚飞的手指微颤。就算是普通人,也很清楚眼前这块勋章的分量,这是为了国家和人民出生入死,一腔热血换来的嘉奖,是对铮铮铁骨的表彰。
“赵先生,因为靳泓任务的特殊性,为了保障他退伍之后的个人安全,这次的表彰是完全内部进行,对外并不会昭告天下,为他洗清前冤,也不会有太多人为他歌功颂德。”骆镇南说着,深深地看了身侧的陆靳泓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一点受了委屈的模样。
“我懂。”赵亚飞握着章盒的手指捏紧,看向与陆靳泓并肩而立的女儿,“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小影选的,只要她开心,我都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