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10)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我的礼服,就赶紧到琴房去活动了一下手指。我的礼服不华丽,是一件深紫色的长裙,款式简单大方,只不过是我中学时候买的,现在已经稍微有些不太合身。
我担心自己会迟到,于是提前了一个小时从琴房出发。石越卿给我的地址并不难找,我几乎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这天伦敦的天气刚刚好,十月份,秋高气爽,伦敦的天空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些阳光。我缓步走在街上,挨家挨户地看过去。这附近是一片住宅区,一幢幢小楼在阳光笼罩下显得朴素而温馨。
找到门牌号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车库。车库门是开着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外面。
还是那一辆漂亮的路虎,高高大大,是纯黑色,车身被擦得亮亮的,阳光洒下来,映得整个车子都流光溢彩。我再一回头,石越卿刚好从车库里走出来,看到我,略显惊奇。
“小满,你来得这么早?”
“嗯。”我点点头,眼前这辆明晃晃的大车莫名地令我有些兴奋,“我怕迟到了。”
Reading离伦敦并不是很远,我们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演出的那个教堂。教堂从外表看上去宏伟大气,窗格上有着耀眼的彩绘。
石越卿带我去见了策划人。策划人是个年纪有点大的老爷爷,石越卿招呼他Roger,典型的英国名字,一口的伦敦口音。老爷爷有着银白色的头发,额头上爬满了皱纹,唇角总是上翘着的,看上去面色温暖而慈祥。
“hi,越卿,好久不见。”
我没想到老爷爷叫石越卿的中文名字叫得这样标准,然而转向我的时候,老爷爷叫道:“你是小Man?欢迎你来我们这里演奏。”
我笑着跟他握手,心里却说,又是一个把我叫成女汉子的英国人。
重新确认了一次我的曲目之后,石越卿和老爷爷便走到一边去聊天,留下我一个人去试琴。那是一台老旧的钢琴,只有两个踏板,但音质却相当不错。
我换了一首肖邦练习曲来活动手指。
我没注意石越卿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只记得是我在练第四乐章的时候,跑到那乱糟糟的左手伴奏的地方,心里有些忐忑。于是我站起来,想去拿谱子瞅一眼,这才发现他就坐在旁边不远,第一排的位置上。
我的书包就在他的身边,于是我便拜托他递给我。
他递给我书包,同时问了我一个有点出乎意料的问题。
“小满,你会弹全部的二十四首肖邦练习曲?”
我一直觉得石越卿的音乐素养挺高的,但我真的没想到他对古典钢琴音乐这样了解。我在书包里翻找我的谱子,听到他这样问,抬头瞅瞅他。他正望着我,这个距离上,我又看到他的眼睛,黑黑的,里面好像闪着光。
心中不知道哪一个小角落似乎动了一动。
“没有,我只会弹作品十,作品二十五还没能全学下来。”我抽出了我的谱子,翻到我停下来的那一页。“作品二十五我只会弹头两个,和倒数两个。”
“倒数两个不简单。”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过头来专心地又练我的琴。过了半晌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心中莫名其妙地空了一下。
那天的音乐会很成功,我一直担心的那首曲子也弹得很不错。谢场鞠躬的时候有人在下面喊Br□□o,我一高兴,又重新坐回琴上加演了一首肖邦练习曲。
石越卿他坐在后排,离得挺远,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坐在那儿很认真的鼓掌,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窗子洒下来,正好将他整个人都拢在五彩缤纷的光影里。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我奇怪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看得那么清晰。
我后来同观众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策划的老爷爷也走过来恭喜我。我的余光有意无意地一直往石越卿的方向扫,他似乎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等我。
老爷爷将我夸了个天花乱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要钱了。所幸他没用我开口,直接就将支票塞给了我。我低头一看,居然有50镑。
“这太多了。”我赶紧拉住他,“石越卿他告诉我说,应该是40镑的。”
老爷爷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Man,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我于是满心欢喜地去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四下一望,却没看到石越卿的影子。我的心一凉,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回去的时候把我丢下了吧。
有位老奶奶拉了拉我的胳膊,慈祥地指了指门外:“你的男朋友在外面等你呢。”
我愣了一下,刚要解释,老奶奶却笑眯眯地走掉了。
于是我赶忙抱着书包跑出门,果然看到他正站在车子旁边。他本来人就挺拔,立在那么一辆帅气的车子边上,夕阳之下显得耀眼极了。
忽然想到刚刚那老奶奶口中的Boyfriend,我脸上一下子就红了点。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了我的书包。我笑了笑,“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先走了呢。”
他望了我半天,不知为何我竟有点紧张。许久,他忽然笑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怎么会呢。”
他的手掌宽大,我瞪着他,一下子呆若木鸡。
回程的路上,石越卿若无其事地开着车,稳稳地。我瞄瞄他,又瞄瞄他,他目视前方,极为专心,一点都没有看向我的意思。
阳光从窗外渗透进来,映衬着他的侧脸。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颊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凹凸有致,极为养眼。我的目光像是被他吸住,怎么也收不回来。
没想到他忽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小满,你在看什么?”
我一惊,脑子里有点乱套:“啊,那个,我看伦敦难得有太阳,阳光挺耀眼的。”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有点心虚地搓着手指目视前方。余光里,我看到他微微一笑,又回头专心致志地开车去了。
我心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空想到自己净赚的五十镑。有了这五十镑,下礼拜的菜谱上可以添上两顿三文鱼,还可以多买一袋苹果。如果再省一省,说不准还能余下十镑去买一本Agatha的小说。
想着想着,我忽然就心情大好,不自觉地竟笑出声音来。
石越卿回头来看我。
“音乐会弹得好,这么开心啊?”
“是挣钱了很开心。”我笑嘻嘻地答他,转头又觉得不对,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见钱眼开,于是又加上一句,“当然啦,音乐会弹好了也是开心的。”
“你的经济来源,是从父母那里来么?”
“嗯,我父母出生活费,学校还能给一点助学金。”
“那么学费呢?”
“我有奖学金。”
“全额的奖学金?”
“嗯,是。”
石越卿望了望我,我将他那眼神里的意思理解为赞赏。
“别这么看我啦,其实我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那年考的时候曲子准备的挺充分的,运气又不错罢了。”我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们那年有好几个全奖,这并不能说明啥啦。”
许是我的口音了稍微流露出了一点乡音,他挑了挑眉毛。
“小满,你是东北人,是吗?”
“嗯,我家在大连。”
见他没答话,我于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原来我的口音特别重,刚刚到沈阳去学习的时候,下楼买个水果,卖水果的阿姨开口就说:哎小姑娘大连人吧。我特惊奇啊,就问她说:阿姨你咋知道的啊?卖水果阿姨说:这再听不出来得了,海蛎子味儿都要溢出来啦。”
石越卿不相信:“这么夸张,你说一句我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