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72)
我要用这一瓶酒告诉自己,不要再抱有幻想了,他已经要结婚了,他并没有选择你,而是离你而去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那家酒吧,将书包甩在吧台的高脚凳子上。调酒的小哥带着三分好奇的笑意看我,我瞪着他,像是在瞪着我自己:
“请给我来一瓶Vodka。”
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我又加了一句:
“要最烈的。”
……
最烈的伏特加很快就上来了,酒保小哥还很好心地递给我一个装了冰块的小杯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伏特加,也许是因为上回喝的就是它,印象还不错?或许是我就想用当初想他的时候,一饮而尽的这种酒,来跟自己做一个诀别?
我倒了一杯,浓烈的酒气冲进我的鼻腔里,我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每倒一杯,我就想起曾经的的一丝丝回忆,它们在我眼前像幻灯片一般闪过,犹如情景再现。
一张一张叠在一起,最后全摞成一个名字。
石越卿。
从明天开始,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过去式。我再不会为他哭,也再不要为他笑。那些回忆都随着这些烈酒去罢,现在喝下去,过一会儿兴许还会吐出来,然后再也不要找上我来了。
让我一个人好好地重新开始。
……
那天晚上我差一点就把一整瓶都喝掉,最后是酒吧的那个小哥按住我,好心地劝我,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已经喝了半瓶,不能再喝下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冲他笑一笑,晃晃悠悠地拿了书包出门。
夜里一阵寒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
家就在酒吧门口,我从这个门出去,还算清醒地从另外一扇门进去。我觉着自己没醉,因我还能清楚地从包里找到钥匙,还能晃晃悠悠地上楼,还能准确无误地把钥匙插在孔里。
进了家门以后,我像是神经松弛下来了一般,将书包扔在地上,烧了一壶水,然后简单的洗了一把脸,之后倒头就睡。
我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反胃。我当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新换的床单,绝对不能吐在床上。
于是我闭着眼睛摸下床,床头的灯一直没关,我跑到卫生间去,抱着马桶吐了个一塌糊涂。
吐完第一场,我似乎才终于如梦方醒。回到屋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把一套家居服换上。家里还剩下一个苹果,我看看表,凌晨两点钟。
我咬了一口,又喝了口水,然后瘫坐在床边。还没歇息上一小会儿,恶心的感觉又袭上来。
我又冲过去,这一回抱着马桶,直吐了个天昏黑地。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狠狠地折腾过一回,我心中反倒舒坦了很多。我对自己说,你玩也玩过了,闹也闹过了,吐也吐过了。从今天起,终于可以好好练琴,好好生活,忘掉那个人,让过去的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我扶着墙面站起来,只觉得双腿都在打晃儿。
漱一漱口,我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我也不算睡着。半梦半醒地不知又过了多久,肚子竟忽然开始绞劲儿一样地疼起来。
我近几个月来吃饭都不太规律,最近偶尔也有肚子疼的时候,我通常不把这当作一回事。我琢磨着,可能是平时不喝酒,突然一下喝了半瓶烈酒,受了点刺激,忍过去就好了。
于是我将青头狠狠压在自己的肚子上,试图缓解一点疼痛。
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一直自诩胃口好,所以平时肚子疼的时候从来也不说自己是胃疼。然而这次,我清清楚楚地感到胃口像是在烧起来一样,火焰在那儿一寸寸蔓延,越来越疼,简直像是要炸裂。
肚子里灼烧着,身上却冰冰凉。我想起我家楼下不远处就有一家私立医院,急诊开二十四小时。但就是太贵,我有点舍不得。
再忍一下看看,我这样劝自己。
大约又过去十五分钟,我看看表已经三点半了。胃口不但没有好一点,反倒变本加厉。我皱着眉头想,今晚肯定是混不过去了,下楼买两片止疼药吧。
只要两片止疼药,应该不会要我很贵的。
我没有带别的东西,七月份的日子里,晚上虽然有些凉但也算不上很冷。我胡乱拿了一件大衣披上,带了手机和一张银行卡,捂着肚子就下了楼。
医院离我也就五分钟的距离。可胃口里翻江倒海,疼得我呲牙咧嘴。我佝偻着腰,努力地快步进了医院。这一家私立医院十分有名,快凌晨四点,前厅仍旧是灯火通明的。
我跌跌撞撞地走进去,前台的人站起来对我说话。我的眼前只觉得一片白茫茫,前台护士的人影开始变得重重叠叠。
好像有人跑过来扶住我,我把住了什么东西,说了一句:
“胃口有点不舒服,我想要点止疼片……”
接着喉头涌上一阵血腥气,我没忍住,闭着眼睛弯下腰去,吐了一地。这瓶酒的那个明晃晃的价格标签在我脑海中掠过了一下,好贵。我心里转了个念头:可惜了。
然后我微微睁了下眼睛,看到的是一地血红。
接着我眼前一花,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不知为何,我竟忽然记起自己幼年时的那个问题:
飞蛾的下场到底会是什么呢?
……
这就是飞蛾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满……
☆、第十六章 听泪(1)
眼泪是可以被听到的吗?
后来我曾经有意无意间问过很多人,我说你们听没听到过眼泪落下的声音?跟露水和雨滴的声音都不一样,跟钟表嘀嗒的声音也不一样,它像是被放慢放大了无数倍,一滴一滴,清晰得好像就在你身体之中。
我妈说我想象力丰富;汐凰说我矫情;岳溪说我有当作家的潜质;Joanna看着我,碧绿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一个单词:
What?!
她们无一例外地都不相信,但只有我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我听到过。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潜意识里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半瓶昂贵的伏特加,有我要把他好好忘掉的决心,还有不省人事之前看到的一地血红。耳边很静,灯光有点晃眼,我稍微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周围。
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床,挡帘半拉着,是浅绿色的。我再低头一看,自己平躺侧卧着,左手上正在输液。
这里应该是家门口的医院,我记得自己半夜胃口疼到难以忍受,冲下来想要两片止疼片。可是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许是长时间保持了一个姿势,令我有些难受。我动了动,就在这时,一个值班的医生走进来。
“啊,你醒了,”她走过来看看输液的瓶子,然后问我,“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有点晕,而且嗓子疼。”我努力清了清嗓子,“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只是想买止疼片,这个瓶子里是什么药啊?”
大夫失笑道:“长时间空腹又烈酒刺激导致的胃出血,怎么可能是止疼片可以解决的。这是生理盐水和止血药,幸好出血量没有太大,不需要立刻输血或者手术。我们用你的手机联系了你的家属,他说他会尽快到。”
胃出血这个英文单词我听不懂,事实上他说的很多词我都一知半解。但我能听懂的是,她说联系了我的家属。
家属……是谁?
我说:“你们是怎么联系到我的家属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家人的联系方式呢?”
“是你手机里的紧急联络人,”医生答道,“因为你没有意识,所以我们必须要征得家属同意才能采取措施。”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
“紧急联络人……紧急联络人……”我嗫嚅着,“他,他说他尽快到,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