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姐姐(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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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孤儿院离开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慵懒而温暖,像是一层金色薄纱披在他们身上,冬日的肃杀气息都淡了些许。
两人坐着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家。
乔彻好几夜未睡,此刻困极,头轻轻倚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睡得很香。
邵淇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额前的乱发。
下车后,他们寻了家面馆简单吃了晚餐。
十二月天黑得极快,未到小区门口,竟已是暗沉沉一片。
“哎,那姑娘——”
路过门口摆设用的破保安室,邵淇听见一声嘶哑叫喊。
她转身,走近,“大爷,怎么了?”
乔彻也随之看了过来,想到什么,浓眉紧皱。
大爷咳嗽一声,弹了弹烟灰,扯着嗓子吼: “得交物业费了。”
邵淇微微一滞,半秒后她点点头,“忘记了,明天交。”
她肩膀线条绷紧,手臂贴在身侧,往楼道口走。
乔彻贴近她,压低声: “家里有人?”
邵淇捏了下他手心。
他们物业费一年一交,哪里可能欠。
再联想到上次泼油漆那事,给大爷塞了钱和电话,说有人来时打电话提醒她。
她没有抬头,余光却瞥向二楼的窗户。
没有亮灯,窗帘紧闭。
乔彻扯下唇,心里已大致猜到来人,站定,攥住她胳膊。
“人是冲我来的,你在这等我。”
她摇头,步伐加快,径直往里走。
他拉住她,“这事跟你没关系,别瞎掺和。”
邵淇目光落在他腹部,“我保护你。”
“……”乔彻无奈,“真不用。”
她手上使了力挣脱,没时间同他争执,往前走。
“我担心雪球。”
一上二楼,从窗户灌进的冷风吹得他们背脊发寒。
她面色平静,从包里翻出钥匙。
乔彻抢过,把她护在身后,钥匙插进锁眼,还未来得及转动,防盗门便开了。
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擦着他脖子划过。
乔彻早有准备,一歪头,躲开。
“张龙。”他看着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的铁塔般的男人,无声笑了。
不知是谁把灯打开。
霎时,橘黄色的灯光撒满一室。
张龙仍然是那副憨憨的、蠢蠢的模样,穿着那套蹩脚而不相称的西装,大金链子垂在胸前,随之他身体前倾的动作晃悠几下。
“小乔啊。”
他目光落在身后的女人身上,顿了顿,玩味地说:“警花同志?”
邵淇静静地站着,呼吸稍急促,垂着眼皮,四下找寻雪球的影子。
没有踪影。
狭小的客厅内挤满了人,除了沙发上的张龙,防盗门旁还堵着一个山一样的壮汉。
卧室、厨房、卫生间门前都站有。
有拿刀的,有拿甩棍的,还有拿钢管的。
她想到乔彻身上的伤,下意识想把男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乔彻看着她护小鸡崽般的模样,唇角弯了弯。他没有动,手臂展开,把她挡住。
这一幕落入张龙眼中,好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我说——警花小姐,有些事你是不是没搞清楚?”
邵淇没反应。
张龙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我们乔彻可是忠心的好弟弟,都能为了自己姐姐跟别的女人谈恋爱。”
邵淇稍抬了下眼皮。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脊背绷紧,似要开口,又被张龙打断——
“你不是要找徐大小姐么——人家徐大小姐本来在别墅里住的好好的,因为你来找,乔弟弟赶紧把人家护送走。”
邵淇一僵,想到很久以前,在别墅那次,她身后的那道冷嗖嗖的目光。
“还有那什么公寓,小乔专门找了个假的姑娘送到戒毒所,你知道吧?”
她抿了下唇。
“为了抢人,开车撞你就不用我提,还有什么来着……哦,泼油漆?”
她愣了一霎。
男孩子侧眸看她,眼神微黯,“这个不是我。”
他面色倒很平静,对先前的事情供认不讳。
她心里其实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每次他出现得都很巧合,但被这么放在明面上说,还是觉得,浑身发寒。
乔彻稍垂下头,右手在身侧握紧。
“还有你那个宝贝弟弟,邵河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邵淇猛地抬起头。
乔彻脸色微变,不待张龙话说完,便从身旁人手中抽出钢条,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砸去。
他出手快、恨、准,完全不顾及身上的伤。
邵淇反应更快,拦下钢条,握紧。
“你继续。”她竭力不去看乔彻的脸,冲张龙道。
张龙咧嘴笑了下,那笑使他一张憨厚的方脸显得十分傻气,眼神却有与之不符的锐利。
“别掺和我们私事,我就说。”
他摆了下手,近乎同时,身后的人围了过来,甩棍钢条直直地往乔彻肩膀砸。
男孩子伸手去挡,手肘一痛。
能听见金属物重击骨头的声响。
邵淇近乎是下意识的,一脚朝乔彻身后那黄毛踹去。
乔彻扭过脸,望向她。
一双眸子极黑,在灯光下像一颗玻璃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邵淇也望向他,目光炯炯。
乔彻在那种目光下无所遁形,微微避开。
张龙拧起眉毛。
徐平山一病,徐美茵精神又有问题,基本等于几家夜店酒吧的掌控权全握在他手中。
到那时候他爱怎样就怎样,再没人过问。
可偏偏还有个乔彻,插在中间,简直令人生厌。
他在乔彻面前装了那么久,早就烦透了。
说了这么多,见那女的居然还帮乔彻,完全没有束手旁观的意思,心道真是有病,冷叱:“给我打。”
刚刚那几下是厉害,但到底不过是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
***
乔彻先前伤还没全好,又跑医院又跑孤儿院,腹部伤口反复撕裂,更是严重。他强忍住疼,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同那黄毛周旋。
邵淇那边却是不同,她这几天睡眠充足,身体恢复得极好,力气虽比不上男人,但一招一式训练有素,没几下便解决了一个。
张龙人带得不多,私心里觉得重伤的小少爷和一个女的能有什么难对付。
这下被震惊了。
他看着邵淇,撸起衣袖,自己上。
一对二,邵淇明显感觉应接不暇,肩上、腹部都重重挨了几拳。
乔彻同她是背靠背的,听见女人短促的呼吸声和强咽下的痛吟,他胸口怒火涌起,眼睛赤红。
“你别管我。”她感觉到什么,侧过脸,急急说:“当心你的伤。
乔彻心底酸涩,所有的愧疚全部翻涌而来。他咬紧牙齿,用力攥紧面前黄毛的手臂,去夺黄毛的甩棍。
黄毛恰好狠踹他腹部,他强忍疼痛,手却不松。
只觉得腹部伤口快要烂掉,整个人像被劈成两半,终是硬生生夺下。
他握在手里,攥紧,解决掉这个,抽身帮她。
二对二,化解了先前的压力。
很快,又占了上风。
乔彻和她不同,邵淇虽厉害,但每一招都极有分寸,只为制服,并没有杀意。
但男孩子完全打红了眼,像一只终于捕食到猎物的饿狼,招招残忍,招招狠戾。
那些身体上的痛楚都消散了。
耳边只剩下她挨打时的痛吟声。
他一颗心都被揉碎,胸腔上下起伏,毫不留情。
……
“乔彻!”她惊呼一声,抓住他胳膊,“可以了!”
他握紧棍子的手却仍没放,手背青筋凸起。听见她的声音,他剧烈喘息,清醒几分,一滴汗水淌过他锋锐的眉眼,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人哼哼唧唧地倒在一边。
张龙喘着粗气,抬起头,似是蓄力待发。
邵淇怕乔彻再上,迅速跃起,将张龙双臂一拧,反剪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