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迷局(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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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色也已大亮。柳葭轻轻地从睡袋中钻出来,看看身边的人,他依然没有醒,面容平静又柔和。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走到窗边,把窗户开到最大,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这家客栈其实很有股远离尘世硝烟的味道。她站在窗前,放松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忽然那个拉伸的动作定格在那里。
她看见窗后那悬崖边上,正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没有人会躺在悬崖边睡觉的。她转过身,一把扯住容谢的衣领:“醒醒!”
容谢几乎被她扯起了上半身,痛苦地皱着眉:“柳葭,你就非要这样折腾我才开心?”
柳葭用力推他:“可能出事了,你看窗户外面!”
他被催促了几次,总算不甘不愿地下了床。他探出窗子往下一看,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全部都消失了:“你刚才看到的就是现在这样?”
柳葭又往下看了看,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原地,便肯定地告诉他:“对,就是这样。”
“好,那就把大家都叫起来吧。”他疾步走出房间,掠过别的客房时便一间间地敲门,很快的,人都到齐了,只是缺少了尹昌。
容谢直截了当地问周绮云:“尹昌没在你房间里?昨晚就一直都不在吗?”
“不在,我们昨晚吵架了,你问他干什么?”
柳葭便把早上去起来看见窗户下面的悬崖边躺在一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为距离比较多,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现在只差了一个尹昌,那就说明躺在下面的人是他了。她昨晚还跟容谢讨论过,那个刺伤林宇萧的幕后者很可能是个女人,女人要做把他们一个个杀死,难度实在是太大,可是转眼间,尹昌就出事了。
他们跑到悬崖边,才发现尹昌摔倒在下面的一个凸出的平台上,只是从客栈二楼往外看出去,像是就躺在悬崖上。
周绮云顿时趴在山崖边上,痛哭失声出来。
容谢往下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回去拿登山绳,也许还有的救。”
其实他这句话只是宽慰之词,就算尹昌还有一口气,也撑不到去镇上的医院,更何况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也许已经摔伤了内脏,根本无法移动。而当时他们进山的时候,还跟送他们进来的师傅约定好,要四天之后才来接他们。
他跑进客栈,又很快出来,找了边上一棵树作为支撑点,扣上登山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扣在他自己身上,他抓住绳索,身手矫健,几个起落便已经落到了平台上,中间甚至连停顿的嫌隙都没有。
他站在平台上看了一会儿,又一个人攀爬上来,往上攀爬比向下更加辛苦,他花了一些时间才爬上来。
周绮云红着眼睛,怯生生地问他:“怎样?”
容谢摇摇头:“节哀。”
周绮玉捂住嘴,似乎拚尽全力才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出声来。
“……‘敢于悔悟的人,最后一定会知道,这样做就是唯一的、代价最小的出路’。这就是我们不愿悔悟的代价吗?”黎昕自语道。
“小周,你先别哭了,”刘芸烦躁至极,连语气也不复温柔,“昨晚上,不,应该说是今天凌晨,我们大家都回房以后,你有没有发觉尹昌有什么异样?”
“没有……”她抹了把眼泪,“好像没有。”
“好像没有?你不能确定?在这里,你跟他是最亲近的人了,你应该非常了解他吧?”
柳葭听他们的口吻,似乎等她上楼之后,他们还有下半场,她是没有亲眼见到了。然而她的疑问很快就被黎昕解答了,她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你离开之后,他们就吵架了。当时尹昌对林宇萧说了一句‘秦卿根本不会看上你,自从她说找到了一个有钱公子,就连我叫她都不出来了’,然后周绮云当场打了他一耳光。”
正说话间,林宇萧也一瘸一拐地跟过来,右手还捂着左肩的伤口。他受了伤行动不便,做什么都落在大家之后,他的表情也是异常焦急:“真的是尹昌出事了?”
周绮云回忆了半晌,还是摇头:“我想不起他当时有什么异常,我不让他进房间,他就出去抽烟了,至于他跟谁一起出去,或者又碰到了谁,我就不知道了。”
柳葭心道,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不但恶化,还开始变得有点前后矛盾。尹昌毕竟是一个身高超过180的男人,恐怕他们之中只有男人才有这个力气把他推下去,而林宇萧伤得这么重,根本不可能做到,容谢却没有理由这样做。
那么,把他推下悬崖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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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群人因为外界因素被困在一个封闭的场所,不断有人遭受死亡或者伤痛,那个凶手就藏在所有人之中,伺机动手,这就是暴风雪山庄模式。而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影视剧和小说之中,现代社会如此发达,根本无法形成真正的“与世隔绝”。
然而要破解“暴风雪山庄”的唯一办法,就是离开客栈,回到底下热闹的小镇上去。
柳葭跟刘芸提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大家接纳。再加上昨晚的暴雨早已停了,徒步百里的山路,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本来他们想把林宇萧留下,等到了镇上再找人去接他下山,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宁可冒着伤口被再次撕裂的风险也要一起走——尹昌的死亡,实现了那段录音中所说的一切,让一切不再像个荒谬的玩笑。那个站在幕后的人,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绝不仅仅是在玩笑。
“前面的路被上面坍塌下来的泥土堵住了,看来要绕路。”他们才刚离开客栈不远,便发觉前方没有路了,昨晚的雨下得实在太大,导致了山体滑坡,如果他们不自己走出去,只是等几天后镇上的几个师傅来接应他们的话,估计也是出不去的。
刘芸拿出指南针和旅游地图,对照了一下方向:“镇子刚好是在正北的位置,我们绕过去之后一直朝正北方走,就不会迷路了。”
她准备充分,也没有人觉得她这个办法有哪里不妥。为了安全起见,容谢走在最后,由带了指南针和地图的刘芸在最前面带路,剩下的人则聚在中间。
这一路走过去,都还算安稳,山间景色清雅,空气也干净,众人渐渐地开了有了说说笑笑的心思。
忽听刘芸咦了一声,语气也有些沮丧:“是不是这里有矿石,指南针突然不灵了。”她摊开手,只见她手心里的那只指南针的指针正飞快地转动,根本无法辨认出正确的方向了。
“怎么会这样?”黎昕呆愣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谁有带指针的那种手表?我听别人说过,用手表指针就可以确定南北方向。”
柳葭的手表正是指针式的,准备摘下来交给她。
“用手表指针判断方向,至少会有一个肉眼判断的角度误差,就算只有五度,在大方向也会有很大偏差。”容谢拉开背包,从里面取出gps定位器,“这个基于卫星定位,会比较准确。”
黎昕忍不住问:“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容谢笑了笑:“这里的人之中,看上去最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我当然会有所保留。”
他会这样想,也是能让人理解的,尹昌不过是劝秦卿多喝了几杯,就已经死于非命,而容谢的下场可能会是他们几个人中最惨烈的。但是柳葭又忍不住想,尹昌真的只是劝酒,而不是灌酒吗?
当事人口中的话,总是要为自己修饰美化,最真实的情况则未必如此。
同样,她说她只是妒忌秦卿,可是听在别人耳中,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准她曾经付诸于行动过?
人心便是如此复杂而曲折,他们永远看不到对方的心,只能不断揣测,恶意或者善意,不过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