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5)
谢描描当时身在富贵丛中,这些时日以来,被姑母的美食养坏了脑子,早失了应有的警惕,一时里头脑发热,连连点头道:“姑母有事尽管说,描描一定帮你!”
谢留芳踌躇半晌,方道:“这件事情姑母为难了许久,实在是毫无办法了。你华表姐十五岁那年订了亲,再有半月就是好日子,可这孩子这些年被姑母惯的无法无天,竟然早早放言,不愿成亲。说是你姑父为她订的这位夫婿,面冷心冷,简直是一根大冰柱子,靠近些也能把人冻死,她宁可被打死也不愿被冻死,所以她死也不嫁!”谢描描只觉凡事但扯到这位表姐身上,自己无不头皮麻,唯有硬着头皮捺下蠢蠢欲动的小心肝,静听姑母再道:“你来了这些日子,我想着你俩年纪相仿,又是自小儿交好的,就想着让你前去绣楼陪陪华儿,开导开导她?”
谢描描闻听此言,立时觉得今早吃下去的绵软的栗子糕顶在了喉咙口,委实难受得紧!真相总是被无数的假相掩盖,她啥时候同表姐交好了?还自小儿?姑母的眼神也忒不济了!但在谢留芳热切盼望的目光之下,她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无奈之下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咽了口口水,还是感觉胸口堵得难受,却不得不应承道:“应该的!孩儿听姑母的,这就去劝劝表姐!”
谢留芳那饱含愁绪的面上终于添了一抹喜色。
狸猫换
ˇ狸猫换ˇ
顾无华被禁绣楼两月有余,日子无聊难捱,两名贴身丫鬟彩云与宝菊每日里虽想了各种法子逗趣,却也不能教她开颜,这日忽闻得前院顾夫人着人传来消息,道表小姐千里北上,来到了威武城,过午便要来探望表姐,让她好生准备着,别因为心里不痛快,就轻慢了表小姐。
两丫鬟眼见自家小姐闻听这消息,多日的愁绪一扫而空,竟破天荒的绽出一抹笑来,这二人是十二岁时顾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陪了她将将六年,将这位小姐的脾性摸了个烂熟,见她笑的毫无缘由,不由暗暗为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小姐担心。
及止表小姐谢描描在顾夫人的陪同下前来见表姐,眼见着她如老鼠避猫般的神情,二人彼此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静等着好戏上场。
谢描描哪知道这主仆三人暗藏的心思?只是迫不得已上得表姐绣楼来,还未将楼内景致打量清楚,姑母谢留芳便将她丢给了表姐顾无华,自己以家务事忙,要准备嫁女事宜为由,将她丢给了表姐顾无华。
她自八岁那年便再没见过这位表姐,印象之中表姐还是十岁的小丫头,红袄红裤,头上梳两个小鬏,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每当她紧紧盯着自己,亲亲热热拖长了调子叫道:“描描--”她就知道准没好事,立时吓得抱头鼠窜……
“描描--”现实与梦境重合,多年惯性使然,她猛然间立了起来,手一松,宝菊刚刚斟上来的一杯银针茶汤便洒在了前两日姑母刚为她做的新裙子上……她哭丧了脸去打量声音的来处,面前亮瞳如星,笑意盈盈的女子眉毛稍稍嫌粗,但镶在这张瑶鼻俏挺的面上,只觉妩媚中透着英气,说不出的神彩飞扬,她大睁了双目再看,那女子站了起来,立定在她面前,泫然欲泣道:“描描妹妹不认识姐姐了?”
谢描描平生最大的软肋,便是怕见人哭,连她自己亦很少在人前哭。极小的时候,打从她能记事起,只要被雷君浩与顾无华欺负的狠了,便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泣,奶娘张氏没少将谢家花园翻遍,最后总见她红肿着一双眸子自己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容,道:“奶娘,描描只是不小心睡着了!”那怯怯扯着张氏的小手,总让她没来由的心疼,愈加疼惜这孩子。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便发现,只要别人在她面前一掉泪,她便乱了方寸,六神无主,将前怨旧恨抛在脑后,只恨不得对方别再哭泣。今日眼见十年未见的表姐在自己面前便要哭出声的来,她也着了慌,结结巴巴道:“表姐你别哭,表姐我怎么会不认识姐姐呢?”怎么能不认识啊?十岁的时候在无尘观每做噩梦还会梦见表姐你啊!
顾无华见谢描描涨红了脸,眼似秋波,口齿滞涩,不由心内窃笑:这描描表妹十年未见,果然还是一点长进也无,只除了这脸蛋比过去更可爱之外!遂假意哼哼两声,收了还未来得及掉下来的泪珠儿,拉起谢描描的手来,絮絮叨叨,将经年不见的姐妹之情郑重的叙上一叙。
这一叙旧眨眼间便到了顾无华成亲的前夜,谢描描在表姐这半月亲切关怀之下慢慢放下了警惕之心,心内慨叹:表姐果然长大了,心肠慈悲了不少,知疼知暖,也终于有了姐姐的样儿。她心内暗暗反省,自己死揪着过去不放,无尘观七年修炼,竟还不能将小时候的事情放下,果然算不得心胸开阔之辈啊!
谢描描这样想着,顿时将前仇尽消,眼见着顾无华低头泣涕,悲悲切切道:“妹妹也知道,我小时候着实淘气了些,对妹妹不太友善。但明日姐姐便要远嫁,一时半会再不能回这威武城。妹妹也知道,姐姐要嫁的那个人,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定不是知情着意的人,心里难免凄惶,总想着有个亲人能陪着姐姐前往婆家,住上一段时日,等姐姐适应了婆家的生活,再回来不迟。妹妹来了这些时日,我只恨小时候淘气,伤了妹妹的心,妹妹必是不能同意陪着姐姐走这一遭了……”喃喃说着,紧紧拉着谢描描的手儿,那晶莹的泪珠儿便簇簇下落,落在了谢描描的手背上,滚烫的惊人。
谢描描何时见过顾无华这种阵仗?初来之时她眸中含泪还未掉下来之时,已教她阵脚大乱,何况今日这珠泪汹涌之势,早将她理智淹灭,她耳边只听得自己的声音飞快答道:“描描愿意陪着姐姐前去婆家小住一段时日,姐姐快别哭了!”
很是神奇的,顾无华的眼泪立时收住,感激的对她道:“还是妹妹疼姐姐!”
这件事当场拍板,再无反悔的余地!
等姑母谢留芳再来探望明日即将远嫁的女儿之时,顾无华佯作羞涩道:“娘,女儿明白便要离开爹娘,只是不愿与爹娘分开,我与妹妹多年未见,一时半会也舍不得分开,妹妹答应了我愿意陪我前往紫竹山庄,等女儿住习惯了,妹妹再回来,娘也算对女儿放心了!”
谢留芳作梦都没想到女儿经过谢描描一番开导,居然能通情达理至此,欣慰道:“你们姐妹情深自然是好!只是烦劳描描这孩子了!”
谢描描连连摆手,道:“姑母跟姐姐客气了!能稍解姐姐思乡之愁思,描描也很开心!”
是夜,姐妹二人同被而眠。谢描描自小便是独女,得姐若此,今日始觉人生完满,连梦中亦是笑醒了数次,惊扰了失眠中的顾无华,她怔怔瞧着恬睡中的谢描描,迟疑了许久,终是披衣下床,提笔写下一封信来,收在嫁妆箱里。门外上夜的宝菊被惊醒,轻轻推来看时,见自家小姐立在窗前,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由担忧道:“小姐,你明日真的会嫁往紫竹山庄?”
灯影下,那向来果敢坚勇的女子默不作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宝菊嗫喏:“那裴少爷……”
自家小姐转过身来,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深深施下礼去,轻声道:“宝菊,你与彩云陪伴了我也有七八年了,今日我便将描描妹妹交于你们照管,她对人毫无心机,心无恶念,是个善义的好主子,望你们能像对我一般对她!”
宝菊也顾不得自家小姐的卑然之举,只觉脑子被震得晕晕乎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小姐……你是说,你要让表小姐替嫁?她同意吗?”
顾无华立起身来,眸中精光乍现,道:“她自然不知道!知道了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