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尤未尽(48)
“她是神经病,她说的话不能信。”
“她以为她是谁啊?弄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吧!”
“治病吧,好端端的人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
急促的敲击声响起,尤念茫然朝外看去,江寄白使劲地拍打着车窗,脸色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砸碎玻璃冲进来。
她几近崩溃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把手贴在了玻璃窗上,低低地叫了一声“大白”。
江寄白没有听见,却看到了玻璃上的手印,他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上面,对着车窗张嘴说了几个字。
“别怕,有我呢。”
尤念盯着那张唇看了好一会儿,她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个唇形的含义。
“我不怕。”她喃喃地回答。
“啪”的一声,前面的中年人解开了门锁,门一下子被大力拉开了,尤念猝不及防,朝着江寄白跌了出去。
江寄白几乎是把她拽出了门,上下打量了两眼,看她毫发无伤,这才一下子把她抱进了怀里。
“尤念,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恼火得恨,“随便谁让你出去就出去?要是车上发生什么事情你找谁?”
尤念贪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扁了扁嘴巴:“我以为……那是你爸爸……又不是随便谁……”
“谁都不可以,”江寄白斩钉截铁地说,“以后都要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同意了你才能跟着人走!”
江振宏面色铁青地拄着拐杖,在中年人的搀扶下下了车,激动地把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作响:“怎么,提防你亲老子吗?江寄白,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程桓也跟了过来,紧张地劝说着:“江哥,江哥你好好和江伯伯说,江伯伯你别动气啊,江哥他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
江寄白把尤念往程桓跟前带了带:“小桓,把尤念带走,你们去里面拍戏。”
尤念愣了一下,不安地问:“为什么?我想在旁边等你……
江寄白揉了揉她的脑袋:“听话,我和爸好好谈谈,你在我会心有顾忌,放心,不会有事。”
尤念后退了两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忽然害怕起来,江寄白会不会被他爸说服了?
“走吧,江哥会处理好的,”程桓小声说着,拽着她的衣袖往里走去。
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江寄白,语声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大白,”她大声叫道,“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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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白目送着尤念的背影消失,转身看向江振宏:“爸,回去说还是在这里说?”
江振宏显然在强忍着怒火,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明不明白她就是个神经病?你想让江家的子孙后代都被人耻笑吗?”
“爸,她不是。”江寄白淡淡地反驳:“而且,如果没有她,不用子孙后代,说不定你儿子就先变成个神经病了,你是要那个连影子都摸不到的孙子,还是要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儿子?”
江振宏气结:“你……你怎么又是这付腔调了?你这是什么选择题?我两个都要,而且都要给我活蹦乱跳的。”
“你不可能掌控一切。”江寄白耸了耸肩。
“谁说不可以?江寄白,我告诉你,你如果固执己见,明天我就会召开董事会,江宇将正式接替你执行董事的位置,东吴实业,以后我就交给他了!”江振宏一字一句地说。
江寄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这能让你痛快,随你。”
“还有,明天我就让那个姓尤的身败名裂,一个神经病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爸!”江寄白终于忍耐不住了,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字来,“你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你是在害怕我知道些什么?”
江振宏怒极反笑:“我害怕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我怕你的魂被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勾走了,以后我都没面目到地下去见你妈!”
江寄白沉默了片刻,盯着江振宏说:“是吗?如果你的这些手段都奏效不了,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找个人把我的记忆删除了,让我从此忘记尤念,就像以前忘记赛车一样?”
江振宏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爸,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江寄白有些疲惫,“八年前,就在尤念出事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世界上的事,不可能永远都在你的掌控,爸,别再固执了。”
☆、41
看着江振宏强自镇定地离开,江寄白有些气闷,一个人在大街上转了一圈。
红绿灯前,停着两辆车,一辆大排量的越野,一辆敞着蓬的跑车。两位车主在车窗前对望一样,几乎是在同时加大了油门。
油门轰鸣,绿灯一闪,两辆车好像离弦之箭朝前飞去。
江寄白靠在灯柱旁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一开始是在一家俱乐部,里面都是些豪车,专门半夜到无人的马路上飚速。后来因为这样限制太多不过瘾,他就参加了一个车队,当车速在场地上飚起来的时候,那空间和时间的瞬移,带来无尽的快感和成就感。
后来因为一次操控失误,他开的车在极速中偏离了场地,后背上的疤就是那次车祸留的,就是因为这场车祸,江振宏开始用强横的手段干涉他的爱好,两父子终于大吵了一架。
当时母亲刚刚离世,江寄白对父亲颇有怨言,更因为年少气盛,那场架比现在惊天动地多了,大家都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事过境迁,他可以原谅父亲的刚愎自用,也可以原谅父亲的手段卑劣,可是,他无法介怀的是,阴差阳错下,他失去了和尤念最初交集的记忆,这将让他遗憾终生。
如果当初他没有失去这段记忆,以他的能力,就算随便暗中拉尤念一把,都不可能让尤念那样狼狈不堪,甚至为此患上心理疾病。
他曾经和秦丰仔细探讨过,的确有顶级的催眠大师可以就某个关键词对人的记忆进行干扰,但是,想要解开这个干扰,却难上加难,可能需要某种契机,也可能需要惊人的执念和毅力,更需要专业人员的治疗和配合。
也就是说,尽人事,却要听天命。
车子停在剧组租的公寓片场的门口,江寄白一路漫不经心地走回原处,刚想上车,却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尤念正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
他心里一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看,地上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密密麻麻地重复划着两个字,简单、好认。
“江哥你可算回来了。”程桓戴着耳机和墨镜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一脸的如释重负,“我让小念先回去,她不肯。”
江寄白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小桓。”
程桓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不相信了,我和许许还有石头哥,拼财力会拼不过江伯伯。”
江寄白笑了:“你以为是打仗吗?放心吧,我能解决,撑不住了来找你这个少东。”
程桓咧开嘴笑了笑,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跳上旁边助理开的车走了。
尤念抬起头来看着他,黑漆漆的眼底湿漉漉的,那眼神,即委屈又热烈,好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布偶猫。
“涂什么呢?”江寄白明知故问。
“我写了二十个大白,你才回来。”她有些沮丧,“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江寄白朝着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拽,尤念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所有的惶恐和不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大白,什么时候去我家吧?”尤念终于下定决心,“我爸妈一定会很欢迎你。”
“好。”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很想的那种,你以后都不许冤枉我了。”尤念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