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晚安。”
这通常是我们在每一天要结束前,最后的对白。
偶尔我觉得这种对白太单调,便会在进房间睡觉前跟她说:“玫瑰。”
“干嘛?”
“愿妳每个沈睡的夜,都有甜蜜的梦。”
“你有病呀。”
“还有,妳睡觉时,习惯举右手?还是左手?”
“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妳习惯右手高举,会很像自由女神喔。”
“无聊。”
“还有……”
“你到底睡不睡?”
“是。马上就睡。”然后我会立刻闪身进房。
工作量变大并不怎么困扰我,最困扰我的是,跟老板之间的相处。
主管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常会鼓励我。
可是老板对我,总是有些挑剔。
“小柯,你的办公桌未免太乱了吧。”老板走近我的办公桌。
我没说话,只是探头往疏洪道更乱的办公桌上看了看。
“你不必跟他比较,他比你乱又如何。难道可以因为别人已经抢劫,你就认为你偷东西是对的?”
“这……”
“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应该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你连办公桌都无法整理好,工作怎么会认真?”
我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收拾办公桌。
而我和老板对工作上的意见,也常会相左。
“我们是工程顾问公司,不是行政单位,只能做建议。”老板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更应该提供专业上的意见。”
“你知道你所谓的专业意见,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不懂你所谓的影响是指哪方面?”我问。
“反正这些意见不能出现在报告中。”老板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错吗?”
“也许是对的,但我不管。总之,照我说的做。”
“可是……”
老板挥挥手,阻止我再说下去,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我只好离开他的办公室。
每当我跟老板有一些冲突时,疏洪道总会劝我:“你知道河流都怎么流吗?”
“就这样流啊。”
“河流总是弯弯曲曲地流,这样流长会比较大,坡度才不会太陡。”
“这我知道啊。”
“所以啰……”疏洪道拍拍我肩膀,笑了笑:“你这条河流太直了,应该要再弯一点。”
疏洪道平常很白烂,可是规劝我时,却很温和与正经。
我心里很感激他。
我在台北,除了疏洪道和我大学同学-蓝和彦(拦河堰)外,几乎没有所谓的朋友。
当然,我是没有把叶梅桂算在内的。
因为在我心里面,叶梅桂不只是朋友。
在我的感觉中,她应该比较像是亲人或家人。
或是一种,在生活中有了她会很习惯与安心,但从没想过没了她会如何的那种人。
所以我一旦想到,要将我与叶梅桂归纳为何种关系时,总会很自然地跳过。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家人,都无所谓。
反正对我而言,她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
今天早上,老板看到我时,又跟我说:“小柯,你的衣服太花了,一位优秀工程师的穿著应该很素净。”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是蓝格子衬衫,也就是疏洪道所说的,格格blue那件。
老板走后,疏洪道幸灾乐祸地笑着。
中午和疏洪道吃过饭后,他又提议要一起喝杯咖啡。
好像只要他看到我挨老板的骂时,都会想跟我喝咖啡。
于是这阵子,我几乎天天喝咖啡。
今天我心血来潮,带他到原杉子姐妹所开的咖啡店。
“夜玫瑰”〈13。2〉byjht。“柯先生,你好。”原杉子的妹妹把menu递给我,笑着说。
“妳好。”我微微一笑。
“这位是……”她指着坐在我对面的疏洪道,问我。
“他是我同事。只是个小角色,不用理他。”
“喂。”疏洪道低声抗议。
她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原杉子的妹妹走后,疏洪道问我:“她长得满漂亮的,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我趋身向前,低声告诉他:“她姐姐更漂亮喔。”
“真的吗?”
“嗯。”
“你怎么知道她有姐姐?”
“待会你去吧台结帐时,就可以看到她。”
“那如果她看到我长得也很帅时,会不会惺惺相惜,然后不收钱?”
我摊开报纸,装死不理他。
喝完咖啡,我们走到吧台结帐。
“柯先生,又看到你了。”原杉子笑得很开心。
“我是工程师,小柯只是副工程师,我比较厉害。”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疏洪道突然开口,眼睛直视原杉子。
原杉子似乎有点惊讶,我倒是习以为常。
我从口袋中掏出钱,准备要付我的那份。
疏洪道又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小柯,你那份薪水太微薄了,不像我的薪水那么丰厚。”
他掏出钱,脸朝着原杉子说:“更何况我一向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情深义重、急公好义,所以就让我慷慨解囊吧。”
“喔?你要请客吗?”我瞄了瞄他,有点疑惑:“那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他拍拍我肩膀后,又将脸朝向原杉子:“我除了在工作上脚踏实地、认真负责之外,在待人接物上,也深获大家爱戴,可谓有口皆碑、众望所归。”
“我们走了,下次再来。”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跟原杉子点个头后,便拉他走出店门。
“我还要说啊……”
疏洪道被我拉出店门口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在干嘛?”我问疏洪道。
“小柯,她好漂亮。”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
“是啊,原杉子是很漂亮。那又如何?”
“原杉子?”他很惊讶:“你说她叫原杉子?”
“是啊,有问题吗?”
“难道这是上天注定的吗?”
“你到底在干嘛?”
“真是无法抗拒的邂逅啊。”他又没听到我的话,继续喃喃自语。
“喂!”
我叫了一声,疏洪道似乎醒了过来。
“小柯。”他转头看着我:“原杉子这名字,不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我努力想了一下,不禁低声惊呼:“啊!这是……”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员山子分洪!”
没错,所谓的员山子分洪工程,主要是在基隆河上游员山子段,开挖一条分洪隧道,将部分洪水导入隧道,然后排至台湾东北角外海,以减轻基隆河中下游水患。
这条分洪隧道,长约两公里多,当然也算是疏洪道。
“她是原杉子,我是疏洪道。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这只是谐音而已,没太大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疏洪道似乎很激动:“这么重大的工程,我们一定要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不可以在任何一个细节疏忽。所以我们要接受老天的安排!”
“你想太多了。”
“不,我很认真。为了确保工程顺利,我一定要跟原杉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