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出书版)+番外(77)
师公只微微一笑,不说话。
白宛在楼上收完了钱,又托着盘子下楼去了。说书的人收拾收拾,拄着根竹竿站起来,原来他眼睛看不见了,他看着年纪不大,瘦瘦的,不说书的时看着像个落魄的书生,身上的衣裳倒浆洗得干干净净。白宛扶着他朝外走,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白宛和这说书的人是什么关系。可是忘记了过往的一切,能这么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也算是福气了吧?
我拉了师公一把,他看我一眼,放下茶钱随我下了楼。
远远地还能看见白宛扶着说书人缓缓朝街那边走,路上还停下来买了烙饼,我看着他们一直走到镇子边的一家小客栈里头,才停住脚。
“看他们做什么?”
“也没什么。。。。。。”
就是有点不放心。
虽然白宛曾经仿过我的相貌,可是毕竟那些陷害我的事情并非她所为,我想起她来就觉得心情复杂。不是恨,也不是同情。
只是。。。。。。放不下。知道她没有沦落,过的还好,心里就觉的踏实了。
“还要跟进去再看看么?”
我赔着笑:“不用不用,不过咱们晚上住哪儿?”
那小客栈里伙计笑呵呵地在旁边说:“二位,这都到了我们门前了,哪还用得着另寻地方?别看我们这门面小,可里面院子大呀,房间干净宽敞,那被褥都是新里新面儿才拆洗过的,您想住在店里吃,咱们有小菜有老酒,想要在外面叫菜也方便,对面一溜儿有好几家卖吃食的,要不您先跟我进去瞧瞧屋子?要是瞧不中,您掉头就走我也没二话。”
这店小二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在这么个小店待着真是屈才,看他赔笑着请人进去看,我们便也进去转了一圈儿,房间果然还算干净。我说了句:“要不晚上就在这儿宿一晚吧?”
师公点头说:“也好。”
我让小二儿提热水来,给了打赏,又问:“你们店里住进了个说书的?”
小二笑呵呵地答:“正是,他们住的可不能和您这上房比,是后院的矮房。住了小半月了,两口子一个眼睛不方便,一个让大火烧坏了脸,我们掌柜的娘子可怜他们,房钱只要了他们一半。”
“他们是两口子?”我细问可句。
“可不是么。”店小二压低声音说,“这两口子倒是般配啊,虽然女的脸不能见人,可男的也看不见不是?”
呃,倒也是。
天已经黑了,我们逛了一天,也着实有些累,我拆了发辫,枕着师公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着说着又说回到白宛身上。
“想不到她嫁了个说书的人,不知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嗯。”
“她功夫废了,后头寿数和常人无异了吧?”
“生老病死人人必经,她也不会例外。”
和师公聊天真没趣,我说了一阵儿,觉的口干,也就闭上眼老实睡觉。迷迷糊糊刚有些睡意,师公反而坐起身来。
我一只手还搭在他腰间,含糊地问了声:“怎么了?”
师公轻声说:“没事,要不要喝口茶?”
我点点头,师公下床去倒了茶,我喝了半杯,他也喝了半杯,又躺下再睡。
天没亮时师公已经起身,他多年的习惯总要早起练功,雷打不动。我起身来梳洗,店小二勤快嘴甜,有送来热水。
“听着外面吵吵,在说什么?”
“您可不知道,镇上闹贼啦。”
“啊?”
“昨晚上镇上好几家富户都被飞贼摸进去啦,什么金银钱钞给偷了精光。一早镇上就在折腾,到处搜捕飞贼。抓来抓去恐怕也就是捉些乞丐闲汉的充数吧。”
我心里一动,等师公从外头回来,轻声和他说了这事。
“昨晚上……你是不是听见什么动静了?”
师公接过我的梳子,替我把鬓边的头发梳拢,不紧不慢地说:“就算记忆全丢了,一个人的本性也不会变。”
我眨巴眨巴眼,师公这话的意思,说的莫非是……我们结账走人,正好说书人夫妇也收拾东西要走了。我左瞧右瞧,他们的行李也不过就是一卷铺盖,一头青驴,然后就是两个衣裳包袱,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下若干金银珠宝。出镇子的时候,倒是衙役兵丁守在那里,我和师公身无长物,顺顺当当地过来了。说书人两口子也被简单翻查过,也放行了。后头却是一个贩货的,两大车货被翻了个底朝天。师公和我隐了身形跟在说书人两口子的后面,两人牵着青驴,行李萧条,看来十分孤清,毫无破绽。
可师公是不会弄错的。
他们走了小半晌,脚程很慢,也没走出多远去。两人坐下来吃干粮,师公问我:“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我摇了摇头。
师公一笑,指指那说书人时刻不离手,现在一手拿着干粮,一手还紧紧攥着的竹竿。
“那里能藏下什么?”
“竹竿中空,明珠和金子都藏得下。”
我挠了挠头:“可是失盗的财物远不止这些。”
“那些不过是一同盗来掩人耳目的,那些衙役想着失盗财物若是要带走,一定是沉甸甸的偌大一包,自然不会注意这么一根竹竿。”
真狡猾,可若是换了我那搜捡的人,铺盖卷说不定要戳几个口子来搜搜,却绝对不会把这个瞎子手里的竹竿抢过来查一查。哪怕他们再遇上劫道的强人,也不会抢了瞎子手里的竹竿去。
“他是真瞎子?”
“是。”
“那……”
“所以他需要帮手,先是以说书为名在镇上熟悉情形,看好哪几家富庶,然后夜半时分两人去下手,一个引路指点,一个下手做活。这两人,当真般配。”
昨天店小二说也说这对夫妻般配,今天师公又说他们般配,可是其中的寓意全然不同。
想想也是,白宛还是孩子时就能干出放火的事来,虽然不知道害命是不是她有心为之,可是对自己的亲娘也那样凉薄的人,即使她失去了长大之后学习幻术遇到师公等这些记忆,也不会一下子变成良善妇人。
看起来穷苦可怜的说书人两口子,却原来是一对雌雄大盗。
“走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已经又要上路,男的拄着竹竿,女的牵着那头驴,走向另一条岔路。
“就不管他们了?”
“我们又不是捕快——不必管那许多。”
是啊,谁能管谁一辈子。
于是我伸出手去,和师公十指相握——只有身边这个人,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分开。
【番外二】蓦然回首
师公曾经告诉我,当年涂家庄最后一场寿宴,他也去了,只是他易了容,所以我不知道当日所见的哪个人才是他。
后来我问过师公数次,他都不说。
不说就不说吧,我们时间多得很,慢慢磨,总会有一天他会告诉我。
我两世为人,生辰还是按前一世的来算,师公陪我在锦州过了一个生辰,晚上月色正好,洒遍一地如银如霜。我伏在窗上朝外看,师公从外头进来,屋里没有点灯,他在我身旁坐下:“怎么没有点灯?”
“月色这样好,点灯做什么。”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拉胡琴,悠远婉转,是一阕《忆旧游》。我忽然想起旧事来,兴致勃勃地问师公:“当年你到底扮了个什么人?现在还不能告诉我?”
他摇头。
“今天是我生辰哪……你要一定不说,那就小小地给点提示,让我猜一猜?”
他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夜色让人放开心防,也许他禁不起我再三纠缠,低声说:“我们也说过话地。”
我苦苦思索,在涂家庄说过话的人……
“你,总不会扮了个姑娘吧?”
黑暗中他声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不是!”
“啊,你别生气,我就是顺口一猜。”若他真扮了个姑娘,那是什么样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