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出书版)+番外(68)
“如果这世上,还有第四、第五个人通晓夜蛊的配制方法呢?”
这不是不可能。
可那人又是谁呢?
夜蛊第一次毒杀人,是宋家。
这个我已经知道,而且很可能是我下的手——我忽然抬起头来,师公也正好转头看我。
我低声说:“宋家人死于夜蛊之手,但是她们在设陷囚禁我们之前就应该已经中了毒,只是没到鸡啼时分谁也不知道。那之前我们与宋家还没到结仇的地步,我……没有必要下手。”
第二回是文家。
文家死了不少人,但是应该是我最痛恨的文飞和越彤却不在其中,这是在不合情理。如果说除了前头说的三个人,还有人会使用夜蛊,那这个人是谁呢?又为什么要杀人?
师公忽然说:“有纸笔吗?”
“有。”雷芬取了纸笔来放在桌上。师公摊开纸,提笔在上头描绘。我探头去看,那些线曲曲弯弯,原来绘的是一副地形图。虽然粗陋了些,却能看出绘的正是中原大地的山川地理。
师公绘这个做什么?
“来,我们瞧瞧,夜蛊第一次出现,是在此处。”他在纸上重重点了一笔。
雷芬和姚正彦一起点头。
“第二回是在京城。”
师公记性极好,一面说一面圈,将夜蛊曾经杀人,在何处杀人,何时杀人,都记得一清二楚,一一标注出来。
“许多年前还有些无头案,也都算做是巫姬的,小的就不论了,大的有那么几桩。”他有挥笔圈了数处。
看这纸上处处墨痕,这哪里还是张地图,分明成了一张巫姬的罪证清单。
“看出什么来了?”
雷芬皱着眉头,姚正彦认真看了一会儿,指着图说:“似乎……都是在南边,北边极少。”
我怔了下,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江南大片地方墨点密布,有些地方简直成了一团漆黑。相比之下,江北只有寥寥数处,多寡有明显悬殊。
师公又拿笔圈了一下,北边那些地方都圈了上去,在圈中注了惊雁楼三个字。
南边圈住了之后,也写了三个字。
北剑阁。
雷芬嘴唇颤抖,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我们。
现在江湖上最大的两股势力,北边当数惊雁楼,南边当数北剑阁。
北剑阁总坛在沅陵,地处南方。但是因为阁主文飞是京城人,这北剑二字,也有他不忘本之意。
北剑阁的崛起,就是这么几十年间的事。
随着那些世家门派,纷纷或是遭了灾,或是遇了人祸而没落瓦解,北剑阁却渐渐崛起,文飞也是声望日隆。
如果说,那些命案有谁得了好处——现在清楚了。
北剑阁从中得了太多的地利人和,一面收拢着地盘,一面网罗着人心……北剑阁,文飞。
难道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他?我望着师公。
他眼底积聚这阴郁,声音很轻:“当年我怎么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玄机……”
“当年北剑阁还没成气候,”我连忙说,“再说那时候你的阅历心计也没到现在这地步,怎么想到这个。”
“那……那文阁主,他怎么会用夜蛊呢?我祖父提起此人,不光没有矫情,好像还有过节似地。”
是的,文飞是不可能从姚自胜那里得到夜蛊或旁的什么毒方毒药。
可是,有人可以啊。
越彤。
“可是,这都是多年前的事,为什么突然夜蛊又出现在我们雷家庄?”
姚正彦接过一方帕子,雷芬呆呆地接了,却顾不得擦泪。
师公淡淡的说:“或许过两天,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师公没有说错。
接下去数日,江湖上关于雷家庄的事情,果然已经传出消息,说此事乃惊雁楼所为。惊雁楼楼主齐伯轩手段毒辣野心勃勃,一心想肃清中原武林,让惊雁楼独自称霸。他手下三当家雁三儿就是下手之人,还纵火烧毁雷家庄并庄中数千人的尸首以掩盖罪证。各方面的消息说的有凭有据,惊雁楼的罪状已是板上钉钉。
雷家庄死的那些人,有着无数的门人、子弟、亲戚、朋友,这些人的仇恨凝聚起来,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惊雁楼楼主这等作为可算十恶不赦,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事无首则不成,那些人想要报仇的话,一盘散沙肯定难以成事,就须找出一个带头人。
论武功论声望论势力,能和惊雁楼楼主比肩者,还有谁?只有北剑阁主文飞,他真是众望所归,完全当仁不让。仇恨会让人盲目,然后有人登高一呼时,他们又变得很盲从。
真有意思。像台戏一样。
九月初,惊雁楼的数处分舵被挑,大批惊雁楼的产业被抢被烧被毁。到十月里,已经有雁七和雁九两位当家受了伏击围攻,一死一重伤。
北剑阁主文飞,义正辞严地在此时挺身而出,说惊雁楼中并非人人都是恶人,许多人不过是托庇其下,并未作恶杀人。恳请武林同道行事之时,也不要一味地赶尽杀绝。
这话替他又赢得了不少人心名望,许多原是惊雁楼下头的小喽啰纷纷倒戈投靠。北剑阁水涨船高,而惊雁楼风雨飘摇,看来已到了穷途末路。
短短数月,风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人们纷纷说,谁能想到惊雁楼楼主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如此恶贯满盈?
到了腊月,有人说齐伯轩已经中了暗算而死,有人说他已经逃往西域,还有人说文阁主应该邀齐伯轩出来一对一来决斗,让其战败身死,为天下人出一口恶气讨个公道,了结这一段武林公案。
文飞会吗?
我想,他不会的。
我怀疑我其实从来不曾认识一个叫文飞的人,现在这个声明赫赫翻云覆雨的北剑阁主,我从来不认识。
这位北剑阁主温文良善,剑法超绝,声望如日中天,眼看即将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霸主。
他从不和人正面争斗,好像没人听说过他杀过什么人,伤过什么人,做个哪怕最微小的一件恶事,简直清白完美得像神仙一般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和齐伯轩硬碰硬呢?
况且到了今日,齐伯轩怎么配和他硬碰硬?
我听着那一条条的消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师公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茶盏放到我手里。
“今天有人将帖子送到了山庄门前。”
“什么帖子?”
“北剑阁送来的,邀天下英雄至沅陵一会,共同讨伐惊雁楼。”
“惊雁楼还有什么好讨伐的?兔子都打死了,下面是不是就该烹狗了?”
师公从袖中抽出一张请帖来。
“去不去?”
我一抬头:“去,为什么不去?北剑阁现在是众望所归,我们小小的沙湖山庄怎么能螳臂挡车呢?”
他只说:“好,我陪你去。”
这一句话,胜过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有人愿意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离不弃。
“活,咱们一起活,死¨¨¨”
我忙打断:“谁要死?我可不想死。死了没什么好,我们一起活,活得长长久久的。”
师公微微一笑。
我忽然好奇起来:“对了,当年在涂家庄,你到底扮成了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的事他都毫无保留,唯独此事,一提起来他就装蒜,死活不开口。
必是我见过的人,说不定我还记得。
不然的话他何必要隐瞒,大可以说出来。反正我没见过没印象,自然也不会笑话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死爱面子。
我咬着唇笑。
不要紧,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地磨,总有一天能撬开他的嘴。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去赴沅陵的这个英雄会。
我问过雷芬,要不要迁来沙湖,别庄中可不缺他们两双筷子,雷芬看了姚正彦一眼,微笑说:“不必了,等这些事差不多了结,我们就回南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