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出书版)+番外(4)
紫气东来和火树银花?我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印象,这似乎是用在宴会歌舞上头的东西啊?一些不入流道士和武士也会借用烟火和障眼法来表演和两样,一点儿不难,是最不入流的幻术。
我忽然有点惶恐,好像身边任何熟悉的东西都指向了我的前世。
我真的如此迫切地要记起自己的过去吗?人在转世前,传说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忘记爱恨,重新做人。,既然早已忘记,为何还是执着地想要重新拾起?难道我骨子里还在不甘上一世的含恨而终?
清晨习练幻术,湖边特别凉,身上的衣裳有点单薄,抵御不了寒气。
我望着清晨雾蒙蒙的湖面,心里嘀咕:不知道这幻术营造出的湖,能不能淹死人?
湖边垂柳婆娑,长长的枝条垂下来,风一吹,拂在背上颈上,凉凉的,有点痒,我伸手去掬了一捧水,湖水清澈冷冰,冰的我忍不住打哆嗦。
身后忽然有人说:“离岸远些,别跌下去了。”悦耳而低沉的男声,清冷如玉。
诗经里说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与现在晨雾微寒露轻盈的景象,定然很相像。
所谓伊人。。。一定也就是我现在看到得这个样子,一袭白衣,翩然若仙。
庄里的人这些天我也认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人却不相识。
不,这人我见过。就是初来山庄的头一天晚上,在湖上惊鸿一瞥的人影,虽然当时离得远,影影绰绰地只觉得仙气飘逸。但是我能确定,就是眼前这个人。明明这是夏天,可是看他一眼,就觉得有冰水从头顶直灌下来。很冷,要是站着一动不动的话,谪仙一下的人、俊美慑人,可是也如冰雕雪塑般冷冽。我都怀疑刚才出声的是不是他。
我歪头瞅瞅他;“你是谁?”
他转身便要走。我猛地朝前一扑,牢牢抓住了他的袖子::“喂,别走。”
来人居高临下地瞅我一眼,袖子一拂,我手里莫名地就抓了空,他迈步又要走,我不依不饶再朝前扑,我抓!
呃。。。入手有点韧,有点凉,有点滑--我眨巴眨巴眼,手里拽着的是一条夹银丝的流苏长穗,那个。。。是他的腰带。
那人停下脚步,虽是我见过的相貌最出众的一个,可是目光却如冰刀般冷寒。
幸好他的腰带结系的结实,不然要是让我一下子扯脱了。。。咳,那就真不知道该这么说了。
我讪讪地缩回手:“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以为他不会答,毕竟这人的气质目光都跟冰一样。
“你是白宛的徒弟?”
我点点头。
“我是白宛的师傅。”
修道的人老得很慢,但这个人看起来和白宛一般大的年纪,居然是白宛的师傅?
“真的?”
“你师傅没教你礼规?”
我讷讷地喊了声:“拜见师公……”
他冷冷地说:”起来吧。”
我才想起自己还是跪着的,手里还攥着他的腰带!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上的泥。
“你都学了什么了?”
“刚学了三样。”
“使出来我看看。”
我先施了一个雾障,结果失败了。定定神,又施了一个凝水——也失败了。不行,第三个一定不能再失败。我咬咬牙,又逐一伸开,淡淡的紫气从脚边升腾开来,渐渐变浓。那烟气氲氲浮动,像是被风吹卷的轻纱。
他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表示嘉许。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失败。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失望。有的人你知道他不是坏人,可是相处起来就是难受。
就像我这位冷冰冰的师公。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湖上铺展开一片碧绿,白色的荷花花苞茁挺出水,星星落落地点缀在那一片绿色中,望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白宛夫人给了我一本小册子,看得出纸亲墨鲜,应该是才写成的。
上头是一些浅显简单的幻术,她再三叮嘱让我不可冒进莽撞:“你好生研读吧,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要自己轻易尝试,等我回来再说。”
我接过那册子:“师傅要出门?”
白宛夫人笑着说:“我和你师公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啊?去多久?”
“少说要一两个月。你自己在庄里也要记得用功,不要把所学荒疏了。”她像少女要和意中人约会去似的,眉间的那股喜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白宛夫人告诉我的是初六出门。那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拆卸,宜入宅。大概要下雨了,天气极闷热,知了拼了命地吵,扰得人心浮气躁。一早起来我的眼皮就跳,左边跳完右边跳,右边跳完左边再接着跳,老觉得有什么糟心的事儿等着我——果然我的直觉没错。侍女来传话,让我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我意外至极,姐姐替我收拾了东西送我到大门外,把小包袱递给我。
师公冷冷瞥我一眼:“走。”
他身高腿长,我迈动两条小短腿儿跟得很吃力。门外有匹白马,我还没反应过来,师公一把拎起我搁在马背上,他也翻身上了马。
门口的几个人齐声说:“纪前辈齐师妹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怎么就我们两个人?白宛夫人呢?
“师公,”我硬着头皮问,“我师傅呢?”
“她不去。”
马十分神骏,跑起来如同腾云驾雾般又平又稳,两旁景物连成了一片,远处的群山仿佛被风吹拂的山水画卷一样,似近还远。
“师公……”
“别多话。”他可能觉得自己这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态度对一个孩子有点严苛,话语温存了些,补了一句,“幻术与别的不同,剑术可以闭门苦练,幻术却要广见博识。”
这几句话说得冷冰冰干巴巴,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训斥。
我当然知道幻术不可闭门造车,比如说,你要变头大象,可是你从来没见过大象,就算知道口诀你也变不像。或者你要把一个容貌平庸的女子变成美人,可是你从小到大见的都是庸脂俗粉,那你变得最好的也只能是那些庸脂俗粉中较美貌的一个。
还有亭台楼阁,兵甲列阵……可问题在于,这对我来说都还很遥远,这次出行本来没我的事儿,白宛那么期待欢喜,突然间就不去了,临时换成了我,这事情怎么想也想不通。
就算是好马,时间久了也吃不消。山风吹在脸上,起先觉得刺刺地疼,后来就麻木了。两条腿内侧磨得生疼,我咬着牙忍着,反而感觉疼得越来越厉害。
傍晚时我们到了一个小镇子上头,他拎着我下马,我脚一沾地,人就瘫了,根本站不住。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抖得像筛糠一样。我忍着不出声,可是眼泪却没憋住,刷地一下就淌了满脸。
我一进屋就趴了下来,店里伙计端了热水进来,师公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上点药。刚骑马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习惯?难道等到磨出趼子来?我一想到自己腿根长趼子就打个哆嗦。再习惯几天,我非成罗圈儿腿不可。
他出去了将门带上,我把裤袜鞋子脱下,两腿间倒还没破皮,可是磨得红肿起来,那里的皮肤已经肿得透亮,热水一淋上去,疼得我呲牙咧嘴。洗洗擦干,把他给的药抹上。那药膏带着股儿青草的味道,抹上之后先觉得一阵清凉,疼痛倒真消了不少。屋里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帘子,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吹熄了灯,屋里一片黑暗。
“师公,咱们要去哪儿啊?”
“还要走几天的路?”
他一声不响,我换了几个问题,都没能引得他说话。
骑马头三天特别难熬,后来渐渐地还真习惯了。师公分段分段地教我法术口诀,赶路授业两不耽误。几天下来倒也学了好几样幻术。
“师公,点石成金难学不难学?”我索性把脸缩在他怀里避风。